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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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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窈窕风流杜十娘,自怜身落在平康。”

    “她是落花无主随风舞,飞絮飘零泪数行。”

    “青楼寄迹非她愿,有志从良配一双,但愿荆钗布裙去度时光。”

    茶馆内,沈夕念悠悠然地坐在二楼的听台上喝着茶水,听着下面的人咿咿呀呀地说书。

    “那十娘偶而把清歌发,呖呖莺声倒别有腔。”

    “哪晓隔舟儿听得魂无主,可恨登徒施计要拆鸳鸯。”

    “嗯”沈夕念忽地眯起眼,目光停在楼下一名玄衣男子身上。

    “嘻嘻,那位公子当真是俊俏,不知是哪家的”

    沈夕念狐狸样的眼睛一转,腕间翻转,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粉白色的绣帕,随意地往下面一扔。

    帕子不偏不倚落在了顾行之的脚边。

    顾行之拾起帕子抬头,正巧对上了那双带着娇笑的眼。

    片刻间,回忆涌现,那双熟悉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的眼。

    顾行之低头,指尖捏了捏柔软的绣帕,抬脚走上楼梯。

    沈夕念跷着腿,一手托着下颚,一手端着茶碗,见那个玄衣的男子捏着她的帕子走过来,绽开笑颜,道“公子好生无礼,女儿家的东西怎可随意触碰”

    顾行之喉间滚动,半响,艰涩地开口“我刚刚见姑娘的帕子不小心滑落,这才捡起来想还给姑娘。”

    “多有冒犯,请姑娘赎罪。”

    沈夕念笑嘻嘻地接过绣帕,心道这彬彬有礼的样子可真是好笑。

    “杜十娘,恨满腔,可恨终身误托薄情郎。”

    楼下的人还在唱着,沈夕念眼尾带笑,对顾行之道“他们唱的不好听,公子可愿听我唱一曲”

    顾行之嘴唇动了动,没开口,可眼神却是一直盯着她不动。

    沈夕念放下茶碗,从头上拔出刚刚得来的金簪,抬眼望着他,瞳中波光流转,斑驳阴翳。

    手里拿着金簪敲打着只剩半碗茶水的茶碗,清冽的声音缓缓而出。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清亮的声音伴着金簪敲打,小姑娘眉眼带笑,眼尾处那一颗小痣似是有深深的吸引力,让顾行

    之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沈夕念见面前的男子一直看着她,勾唇一笑,后两句歌词吐口而出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随着歌声的停止,金簪敲打茶碗的声音也随之停下。

    顾行之从没见过这样的沈夕念。

    在他的印象中,他与念念从小长大青梅竹马。沈夕念永远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女孩,他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在他面前也永远都是内敛羞涩的一面。

    可如今面前这人,一双带着娇媚的眼睛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没有半点的羞涩。刚刚她用金簪敲着茶碗的样子仿佛将整个茶间都点亮了。

    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金簪上,顾行之突然睁大了双眼。

    这金簪是前世他临走前给沈夕念带去的最后一件礼物,是他在瓦子上随意看到的。

    也是那日,她倒在血珀中,头上唯一带着的首饰。

    目光从金簪上移开,艰难地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这回轮到沈夕念发愣,眨了眨眼,问“你认识我”

    顾行之一惊,猛然看向她,却发现她的眼睛里干干净净,没有半分的调笑,她是真的在疑惑。

    现下是天明十年,沈夕念刚刚十六岁,他也才二十而已,两人既没有分别也没有往后的诸多恩怨,应当还是亲如兄妹的关系。

    可为何,她不记得他了

    “她呀一片浪花入渺茫,悔煞李生薄情郎”

    下面的唱词总算是唱完。

    看着眼前轻皱着眉头的小姑娘,顾行之怔愣。

    “我只愿生生世世都不再记得你。”耳边突然响起那道奄奄一息带着诀别的话。

    顾行之猛地反应过来,而后悲凉一笑,你竟真的将我忘了。

    沈夕念皱了皱眉,心道这小公子难不成与我相识可我的确是从没见过他啊

    “敢问公子,您的名讳”

    顾行之回过神,拱手行礼“我姓顾,名钰,字行之。姑娘叫我顾行之便可。”

    沈夕念点点头,道“我姓沈,字夕念,我爹是光禄寺卿。”

    后双手捧起下巴,笑靥如花“公子可要记住了,日后别找错了人。”

    顾行之看着她那纯粹的笑容忽的有些招架不住。

    慌乱地低下头,拱手道“我记下了

    ,先告退。”

    宛如落荒而逃。

    “哎呦小姐,您可算回来了”阿雨三步作两步地跑过来,道“您要是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去派人找了”

    沈夕念打了个哈欠,道“怕什么,我不过去瓦子上转两圈。”

    走进屋子里,又问“爹娘来过吗”

    阿雨道“老爷和夫人是一道来的,我说小姐今日脑子不好,还在房里睡着,他们就只留下一卷册子便走了。”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沈夕念曲起手指狠狠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才脑子不好,你家小姐可好着呢”

    阿雨扁扁嘴,捂着脑袋控诉“小姐明明知道奴婢没念过书。”

    沈夕念在桌前坐下,翻来那卷册子,第一页便是一个翩翩公子的画像。下面还写着他的生辰八字,品性,家世,有无妻妾。

    再往后翻,后面全是不同人家的公子哥。

    沈夕念合上卷轴扶额。她爹娘是有多着急想把她嫁出去啊。

    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问“阿雨,你听说过一个叫顾行之的人吗”

    阿雨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姐奴婢的脑子没坏”

    沈夕念皱眉道“谁问你脑子坏没坏了,我是问你知不知道顾行之这个人。”

    阿雨无奈地走上前,道“是是是,顾公子容貌俊朗举世无双,与小姐般配至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羡煞旁人”

    沈夕念长大了嘴巴,道“你说什么什么青梅竹马”

    阿雨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试着开口道“小姐和顾家公子自小一同长大,小姐你一个月前还说以后要嫁给他呢。”

    沈夕念嘴巴想了想,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道“我”又指了指门外“和他”

    “青梅竹马”

    “一起长大”

    阿雨咽了咽口水,点点头。

    “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阿雨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扶着她的手臂问“小姐你说,你不认识顾公子”

    沈夕念快疯了“是啊,我今天在茶馆第一次遇到他,他自己说他叫顾行之我才知道的。”又想起当时他的神情,沈夕念又道“怪不得他那般奇怪,看样子像是早就与我相识。”

    “可若是这样

    ,他为何当时不说”

    越想越觉得奇怪,阿雨小声问“小姐你不会是失忆了”

    沈夕念皱眉“不可能啊,我记得你,记得爹娘,从我幼时到现在,没感觉缺了点什么啊。”

    阿雨道“要不我去替小姐请郎中吧。”

    沈夕念点了点头,阿雨退下。

    越想越是觉得奇怪,难不成真的有这么个人,她其他的什么都记得,可却独独把他忘了

    很快,郎中便来了。

    随着他来的还有沈夫人和沈老爷。

    沈夫人快步走上前,对沈夕念道“念儿,你是哪里不舒服了”

    沈夕念摇摇头,示意郎中过来替她诊脉。

    郎中诊了半响,看着沈夫人道“姑娘的身子已无大碍,之前用的药也可以停了。”

    沈夕念急急道“不是让你看这个,是我的脑袋。”

    见一屋子的人不解地看她,沈夕念咬牙道“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沈夫人一怔,坐下来环着她问“念儿你忘了什么”

    “顾行之。”沈夕念抿唇,抬眼看向沈夫人“娘,你可认识顾行之”

    沈夫人道“自然是认识啊,你们两个相交甚好。”

    沈夕念正了正身子,说“女儿不记得什么顾行之,在女儿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沈夫人吓了一跳,赶忙回头与沈大人对视了一眼。

    沈大人沉声说“麻烦郎中替我女儿看看。”

    郎中额头泛着冷汗,唯唯诺诺地道“这小人来看,小姐的身子一切正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看了眼脸色不好的沈大人,郎中再次开口“可能是之前的高烧落了后遗症,要不沈小姐这几日多与您忘记的那人走动走动,看看能否刺激刺激,找回记忆。”

    沈夫人叹了口气,让人把郎中送出府。

    沈老爷哼了一声,道“不记得更好,那等无所谓之人不记得也罢。”

    沈夫人哭笑不得,起身把他推到门外,小声说“老爷你说什么呢,不是还有好些公文没处理快些去吧。”

    沈老爷看了她一眼,道“不许你给她灌输什么,我说过,念儿不适合嫁给顾行之”

    沈夫人一边推着他一边哄道“不嫁不嫁,这事老

    爷不同意,谁敢娶咱们家的闺女”

    好不容易把沈老爷送走,沈夫人回到房间,坐在沈夕念的床前。

    伸手抚摸着沈夕念的发顶,柔声说“念儿可是饿了要不要用晚膳”

    沈夕念摇摇头,道“刚刚爹爹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不愿我想起顾行之”

    沈夫人道“你已经十六岁了,与你同龄的女孩子都差不多定了人家。原本娘心里最看好的便是那顾行之,你们还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可现在”

    沈夕念对于此事倒没什么抵触,只是觉得新奇。

    “娘,那顾行之是个怎么样的人”

    沈夫人温柔地看着她,道“顾家公子温文尔雅,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已官居五品,要不是这次他办事受了伤,可能现在已经是正四品顺天府丞。”

    “那他从前对我怎么样”

    沈夫人笑得更加柔和“他对你可是百般呵护,你以前总喜欢缠着他玩闹,他也从不生气,始终对你都是礼待有加。”

    礼待有加沈夕念想起刚才在茶馆中的情景,心想确实是礼待有加。

    伸手握住沈夫人的手,问“那娘是想我嫁给他吗”

    沈夫人神色缓了缓,开口“娘是这样想的,可你爹爹似乎不大同意。”

    沈夕念问“为何按理说顾行之对我那般好,又十分的有出息,爹爹为何反对”

    沈夫人道“你爹爹认为,顾行之虽然很有才华,可却是很不安分。”

    “不安分”

    “对。”沈夫人也敛下眸子,小声说“顾行之是京城同龄的孩子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可有一次你爹爹偶然间发现,他竟在暗中与三王爷的人私下结党。”

    “你爹爹当时便打消了让你嫁给他的想法。”

    沈夕念一惊,道“爹爹是说他要谋逆”

    沈夫人拍拍她的手道“话可不能乱说。不管他是不是要谋逆,都是个很不安分的人。你若嫁给他便是一生提心吊胆,甚至还有可能丢了性命。”

    沈夕念低下头不说话,回想那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面色温润如玉,恭敬有礼,可眼睛中却带着些许寻常人没有的凌厉,仔细去瞧便会被其中的深邃深深地吸引。

    沈夕念心想,的确是不安分。

    顾家。

    顾行之自从回了房间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

    他的手此刻不停得在颤抖。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她还活着

    顾行之忽得笑了,笑着笑着神色中就多了些哀凉。

    念念将他忘了,彻彻底底地忘了。她真的是恨透了他,以至于重活一世,在记忆力彻底地抹去了他这个人。

    又转念一想,忘了也好,忘了也好,这一世,他必定好好待她,不再让她受半点伤害

    门外,传来不归的声音“公子,季大人来了。”

    顾行之淡淡瞥了一眼,开口“让他回去吧,告诉他,以后不用来找我了。”

    他与季末在四年前相识,前世便是在此时同他一道去的南州。

    季末为人谨慎,是他的下属也是他的伙伴。

    但前世的顾行之眼睛里只有权利与算计,对季末算不得防备但也从未交心。

    可到后来,季末被东厂的人抓住,十根手指被生生打断也没有出卖他。

    这一世,他不会再走原来的路,也不会再让季末痛苦地死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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