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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顺十八年,春。
清晨的风扫过凤仪宫前的浮土,微微带着季春的寒意,透过微开的殿门,袭得洛熹一噤。
推门声惊醒了殿外打盹儿的太监,不待他问安,洛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位皇后一眼望过来,守门的太监呼吸一顿,好像在这位绝色佳人面前,他连喘气都不会了。
洛熹没有梳头,散着头发,只随意别着几个发梳,将额前发固定住。
她没有穿皇后常服,身上是松松垮垮的长褙子长裙,衣带也没有系,任由衣袂在风中上下飞舞。
衣冠不整,这幅模样别说天家,就是普通官宦人家也容不得。
但宫里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就是太后娘娘也顶多说她一句“夜风凉,当心受寒”。
无他,只因她是当今的心尖尖。
景顺帝十四岁亲政,年纪不大但杀伐决断,顺利从一众权臣中收回权力。几年下来,帝王威仪日益积重,便是定国公、韦阁老等重臣见了他,也是规规矩矩敬畏得很。
只有皇后娘娘不怕他,不管皇上发多大的脾气,只要皇后在面前一晃,他立刻就会笑出来。
洛熹很美,美得连历任三朝禁宫总管的老马太监都不禁感叹,“老奴看过美人无数,但见了皇后娘娘,方知什么才叫美。”
尤其是她的一双眸子,如澄净的秋空般纯粹,她一眼看向你,似乎能看到人心里去,看透你的所想所思。
她不笑的时候和她父亲很像,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冷峻,然而一旦笑起来,神色和她母亲又如出一辙,自然舒展,清透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景顺帝十七岁时遇到她,一眼万年,自此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为了求娶皇后,景顺帝亲临西北,亲口对大将军王洛桦承诺此一生,惟她一人。
洛大将军听完,不置可否。而洛夫人许是年轻时见过宫里太多阴私,内心对天家产生极大的抗拒,更是不同意这桩婚事。
按理说,只要皇帝下一道圣旨,令洛家将女儿送入宫即可。四海之内,皆是王臣,洛大将军再强硬,还能抗旨不成
但景顺帝偏没有下这道旨意,反而几次三番亲临
西北,如同普通人家的毛脚女婿一般跑到岳家献殷勤。
他很聪明,知道未来的岳母大人喜爱美食,便逼着御厨拿出看家本领教自己,勤学苦练之下,硬是用厨艺征服了丈母娘的胃,进而终于撬动了她的嘴。
傅昭口风一松,洛桦也不再拦着,只让女儿自己做决定。
十八岁的景顺帝腆着脸皮和洛熹说,“你还在娘胎的时候,咱们就见过面,那时候都说你是个男孩,唯有我一见你就叫媳妇儿,所以咱们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洛熹坐在秋千架上,小脚轻轻跐着地,笑容比春日更明媚,声音如夜莺般婉转,“皇上也好,庶民也好,我都不在乎。你说你喜欢我,那我问你什么是喜欢”
景顺帝呆了半晌,闷闷道“朕我自从见了你,满脑子都是你,睁眼是你闭眼也是你,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送到西北来。”
“你笑了,我便浑身舒坦;你哭了,我便恨不得把心肝肺全掏出来哄你开心。”景顺帝喃喃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母后也好,太傅也好,都没有教过我。但是我想,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全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时,这便是喜欢吧。”
洛熹敛了笑,一瞬不瞬盯着他,直看得他耳根慢慢变红,然后红晕蔓延开来,整张脸就像煮熟的虾子般通红。
她缓缓道“有人说你是为了控制爹爹的兵权才要迎娶我。”
“绝不是”景顺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知道当皇帝要制衡臣子,可我没有压制洛大人的打算,我知道他没有二心,我我和先皇不一样”
洛熹轻轻地跳下秋千,背着手,绕着景顺帝走了两圈,歪着脑袋说“也罢,看你诚心求娶我,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景顺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随即一蹦三尺高,扎煞着手,想上前抱抱她,又怕唐突佳人,直咧着嘴看着她笑。
每每想起当时皇帝的傻样,洛熹总忍不住发笑。
她放轻脚步走到殿前,此时天色未明,寒星满天,满宫里檐角廊下吊着的玻璃宫灯,在青砖地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她
向西望去,目光好像要越过这重重宫墙,万里河山,直直落到西北的家中。
爹爹总是起得很早,先去练武场上打拳,然后去西街早市买娘最爱的炒糊饽,再把睡眼惺忪的小弟从炕上揪起来背书
洛熹嘴角含笑,似乎又看到小弟迷迷瞪瞪胡背一气,爹爹要打手心,娘忙着递戒尺说起来,爹娘总是很齐心,只可怜小弟,没有自己护着他,也不知要多挨爹爹多少打。
她轻轻叹了一声,忽觉身上一暖,披风已然落下。
景顺帝从后环着她,下巴放在她头顶上摩挲着,带着几分恼意,“伺候的人一个个都死了不成连件衣服都不知道给娘娘加”
当值的太监宫女们吓得脸色大变,扑通扑通接连跪倒在地,不敢出声求饶,只可怜巴巴看着皇后娘娘。
洛熹回身抱住他,仰着头亲了一下,“不气不气,是我不叫跟着,不关他们的事。这点风比起西北的风差远啦,冻不着我的。”
景顺帝被她的一个香吻亲得飘飘然,想板起面孔训她几句不爱惜身体,然对上她笑意盎然的笑脸,却是一点脾气没有。
他只好放下身段,放软声音,跟哄孩子似的说道“熹儿乖,你刚出月子没几天,万万受不得风。等天气再暖和些,我带你去西山踏青好不好”
洛熹眼神一亮,调皮地伸出小手指勾勾,“陛下金口玉言,臣妾记下了。”
景顺帝不由失笑,旋而勾住她的小手指,放在唇边一吻,“再盖上朕的印鉴,绝对算数。”
他眼中映着宫灯柔和的光,将爱妻整个抱在怀中,声音流淌着止也止不住的溺爱,“熹儿乖,好好养好身子,待到秋季,我们抱上太子,一道去西北看胡杨林的美景去。”
洛熹知道,他是找借口让自己和爹娘团聚。
自己终究没有选错人,洛熹抿嘴一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我从小就艳羡爹娘是神仙眷侣,现在,我不羡慕他们啦”
景顺帝又想一蹦三尺高,但帝王的矜持和威仪阻止了他。
他拉着皇后快步走到殿内,瞅瞅四下无人,一把把心尖尖抱起来,接连转了好几圈,“熹儿,我好喜欢你”
洛熹的笑声飞出殿外,晨阳升起来,时光与她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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