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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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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三更, 好端端地在睡觉,先是被当头砸下一把疑似屠龙宝刀,又是被人认了爹。

    少年郎认了爹就昏过去了。

    池藏风能怎么办, 只能先检查少年的伤势。

    此人背部中毒掌,一个无比清晰的幽绿色五指掌印, 距离心脏部位就差一寸。

    而通过进一步触诊,发现除中掌处犹如烈火烹油般发烫, 其余皮肤皆是犹如万年寒冰般彻骨地冷。

    这人的伤势极重,还能活着喘气全凭运气好。若是毒掌偏了一寸直接命中心脏,他也就没机会坠崖认爹了。

    池藏风出手如电, 以九阳之气先稳住了少年心脉, 再封住了几大穴位的寒毒, 不让它们继续渗透。

    这寒毒极为难缠, 但也是巧了,九阳真气是它的克星。

    那么能不能一夜治愈呢

    可以是可以, 只要池藏风赠予一半的内力,将其传授给陌生的少年就能帮他清除寒毒。

    然而, 萍水相逢,如此舍己为人的救治又是凭什么呢

    因为侠义两个字什么都不调查救一个重伤之人, 如果此人十恶不赦呢,救了他是在做好事吗

    反正池藏风做不到如此大发善心,更不谈当下的环境条件不允许。内功疗伤要不会被打扰的安全环境, 而当下击杀少年的一伙人可能就在附近。

    另外,少年身上还有另一种毒,依照时间来看中毒一个月有余,潜伏着就等近日毒发。寒毒与原先的毒物混合让少年病情变得复杂起来,这也说不清他运气是好是坏了。

    池藏风摇摇头, 眼瞅茅屋彻底塌了再也住不了人。

    崖底不易久留,既然人和刀都掉了下来,追兵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寒风呼啸中,她一手提着刀与行李,一肩扛着少年去寻觅下一个落脚地。

    没有下山,小镇人多眼杂,不如朝着昆仑深处而去,治病所需的草药等物也能在深山获得。

    腊月,昆仑飞雪实属常事。

    深山雪皑皑,风刀霜剑,无需赘述有多冷。

    玉天宝自幼在雪山生活,本以为早就适应了严寒,他却是被冷醒过来的。

    那是一种似乎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冷意,仿佛能感觉到血管被一寸寸冰封,甚至牙齿冻到颤抖地即将脱落。

    “好、冷。”

    玉天宝睁开眼,发现一丈开外就是燃烧的柴火堆,但他没有感觉丝毫温暖。

    仿佛烤了一个假火。

    火光中,玉天宝浑浑噩噩的脑子开始重新运作。

    觉得冷,因为他中了玄冥神掌。然后,鹿杖客和鹤笔翁要将他彻底灭口,他殊死一搏,跳了崖。

    之后呢

    玉天宝猛地坐起。想起来了,在意识模糊之际,似乎看到玉罗刹救了他。

    啊啊啊怎么办,会不会被爹打一顿对了,屠龙刀呢以刀作为礼物,是不是就能免去惩罚

    “你醒了。”

    池藏风提着一捆草药进入山洞,就看到被救的少年宛如僵尸一般坐着。

    “能醒过来,也就是还能苟活。先不说别的,把一件事解释清楚,你叫我爹是怎么个意思”

    “啊”

    玉天宝反应了好一会,傻愣愣地看着眼前人。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搞错了。他垂死挣扎的跳崖一搏,原来并没有出现玉罗刹因为父子间的心灵感应赶来救人,只是被陌生人救了。

    是了,越仔细回忆,实情越清晰,他是被陌生女人救了。

    这就非常尴尬。

    玉天宝面部表情更加僵硬。其实,还能再抢救性解释一下,他真的没有蠢笨到男女不分管人叫爹。“我之前脑子很不清醒,而只看到了模糊身影。对不起,你不是我爹。”

    池藏风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哪怕知道少年要表达的意思,但总有种在说她没当成爹而会颇感遗憾的意味。遗憾个鬼,有这样的傻儿子,她恐怕会心疾反复发作。

    玉天宝也发现了话有歧义,立即补充说明“我的意思是,你和爹的气质很像。不,不是说你像男人,不对,也不是爹会穿女装。额”

    池藏风和善微笑。

    确定了,这小子是真傻,非常不会说话。

    玉天宝越解释越乱,深吸一口气,终于把意思给表达清楚了。“是你们都有超级高手才有的气场,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人。”

    池藏风她没有

    她的眼神不能杀人,至多是药味能哭死人而已。这小子的话,让她有要去找傻子爹告黑状的想法了。

    难免好奇,是谁养出了这种傻儿子。

    “我叫池朔。”

    池藏风似乎随口一问,“你呢家在哪里”

    “我,玉天宝。”

    这会报出姓名,玉天宝本该脱口而出他是西方魔教的少主。

    但,想到此前被一波明教拦路抢劫的嘲讽他武功烂的像是冒牌货,眼下难免迟疑了,不知会否再次遭到嘲笑。“我爹是玉罗刹,住在西域天山上面。”

    哦,姓玉。

    池藏风正要若无其事地点头,则被后面那一句话给惊到了。

    什么玉罗刹

    玉罗刹有这样一个傻儿子

    不会吧堂堂西方魔教教主,竟然教出一个武功平平无奇的孩子

    玉天宝的内功练得很普通。原本以为他是缺乏名师指导,但西方魔教怎么会少了适宜的好功法。

    这人的根骨不算绝佳,但也达到了大多人的中平标准。好好练功,不至于只有如此本领。如果说是为弃武从文,但也不见他被培养得足智多谋。

    池藏风上上下下打量玉天宝。奇怪了,难道是慈父多败儿

    “看什么这样看着我”

    玉天宝缩了缩脖子,“有哪里不对吗”

    池藏风肯定不会随意质疑别人家的父子关系古怪。

    但能确定玉天宝不是魔教教主之位的理想继承人,除非玉罗刹是抱着毁灭魔教的想法去搞的。

    “没什么,在想你该怎么疗伤。”

    池藏风转移话题,“说说吧,怎么搞成这幅样子的。”

    玉天宝偷偷松了一口气,直觉跳过了一个危险话题。

    这下事无巨细地说起前情,从拍卖会买刀,出了寺庙被明教拦路抢劫,逃走时遭遇玄冥二道而选择跳崖一搏。

    “我昏迷了多久原真说了要去找帮手的。”

    玉天宝靠近火堆努力驱寒却收效甚微,此时并没有生出命不久矣的绝望。

    因为大难不死被救了,而理所当然地相信只要他活着,不论多重的伤,他爹都能设法给治好。

    池藏风听完来龙去脉,立即发现了异常。

    三个月前,玉天宝带着护卫趁着玉罗刹外出时偷溜下山。如今,他体内有另一种毒,且中毒一个月有余,又是谁下的毒

    “你睡了三天。”

    池藏风也没能到处走,目前尚且不知山下情况,“暂时没发现有寻人队伍上山搜查。”

    不仅没有西方魔教来找少主,就连玄冥二道的人影也没瞧见,更没有那一伙搞打劫的明教教徒。

    池藏风也不隐瞒,把所知病症与山上的情况都告之玉天宝,“对了,还有一件事,那把刀”

    “不,我不能把刀送你,屠龙刀是我专门给爹买的。”

    玉天宝第一反应要守住屠龙刀,尽管他现在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困难。“医药费,我会出的,等我回家能给你一大笔金银珠宝。”

    池藏风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玉天宝自身难保,却仍不懂这种道理,能看出来是从小被宠大的。哪怕是给玉罗刹买的又如何,她不敢抢吗

    这小子凭什么怎么敢如此直言

    池藏风不由怀疑,玉天宝说她和玉罗刹气质接近,难道传闻中喜怒无常的玉罗刹是一个和蔼而亲的人

    其实,她并没有想要那把刀。

    一来,是没想过要独占屠龙刀,见识过也就够了。

    二来,以她炼器多年的直觉,从天而降的那把刀有点问题,不像是真的屠龙刀。

    尽管此刀锻造得非常好而玄铁与精金制成,是削铁如泥、隐含杀气、凌厉刚猛,更有磁性能吸附暗器,但总是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本来是要问拍卖会上此刀的介绍词,但被玉天宝一打岔,索性不再多提。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会她提出质疑,只怕也要被怀疑是来骗屠龙宝刀的骗子话术。

    “行吧,你付金银珠宝做医药费也可以。”

    池藏风揭过这一茬,“接下来有何打算”

    玉天宝的计划很简单。找魔教分部,给玉罗刹传消息,等救援。

    至于身上还有另一种毒,他有点怀疑是原真弄的。

    因为一直没有发生过其他可疑事件,三个月来只有原真与他同进同出,但也不排除有人偷偷下毒,而要找原真问个明白。

    “以上,只要等一等就好。”

    玉天宝模仿着山脚下小狗的眼神,眨着眼睛向池藏风请求,“前辈,在我爹来之前,您能暂时帮我控制一下病情吗”

    装可爱也罢,装可怜也好,这都不管用。

    池藏风救人只是凑巧遇上,并不代表要一直负责治疗任务。反正她从来都不是正经大夫,别谈仁心仁术,何况西方魔教还缺她一个大夫

    “最多半个月。”

    池藏风不可能一直在此陪着玉天宝等救援,“以魔教的速度,半个月够吗”

    玉天宝连连点头。

    半个月,哪怕出门在外的玉罗刹来不了,但长老护法总能来一个主事的。

    时间匆匆,半个月很快过去。

    又何止过去半个月,眨眼间过了三个月。

    新的一年到来。

    二月末,昆仑却仍旧不见一缕春风。

    话说三个月前,昆仑山口的地下拍卖会发生「屠龙刀之变」。

    腊月初七,那夜明教打劫了西方魔教少主。

    护卫原真誓死护主拦住明教一众,让少主先逃,而他最终不敌重伤。

    明教众人以为原真摔下山死了,但没料到奄奄一息的原真被山下村民捡到。

    原真昏迷了四天转醒,醒来后把内情告之了山下村民,托付村民去找帮手。他却等不来及时医治,伤重身亡了。

    消息传到山口小镇,迟了好些天。

    人群炸了锅,是为在眼皮子底下进行了屠龙刀拍卖,而且一场争夺战不等围观就已经结束。

    原真死了,抢劫的明教教徒呢有没有搞到宝刀玉天宝又是不是逃了

    想搞清真相也好,想找屠龙刀也好,好些人上山去寻。

    偏偏,此时明教放出消息,彻底否认打劫一事。

    明教根本没有派人参加拍卖会,更谈不上拦路抢劫,更没有追杀西方魔教少主。

    这头辟谣声明出现,另一头有人出来反辟谣。

    峨眉派一队人马爆料,拍卖会事发的后一天,他们瞧见过可疑的人群。那些人穿着明教衣服,负伤向西方赶路,而行色匆匆。

    事后再看,那些人的行迹可疑,很像是经历苦战夺宝就跑回老巢的表现。

    这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除非找到玉天宝,让他去辨识指认拦路抢劫的都有谁,否则还真掰扯不清。

    当然了,哪怕是当事人的指认也不一定能给出定论,谁叫武林上有易容术的存在。

    无论如何,事涉两大门派,一方少主夺得屠龙刀而另一方搞抢劫,又有许许多多想要找屠龙刀的江湖人入山,西域是彻底热闹了。

    与外面的闹腾不同,此时此刻,风暴中心的玉天宝却无比落寞。

    深山,荒凉。

    二月了,大雪封山,鹅毛大雪没有停止的迹象。

    雪地中,孤零零的一栋木屋。

    玉天宝抱紧厚狐皮大衣,呆呆地瞧着窗外的雪在不断下。三个月过去,他再也没有了初时的笃定无忧。

    有的变故,来时毫无征兆,一切都快得太突然。

    自信满满半个月能等到救援,那么西方魔教派人来了吗

    来了。

    不只来了长老,还有堂主,更有其他的不少门人。一波接一波,却不是救人,而是要夺刀。

    玉天宝满以为他能被接回家,谁想到等来却是来自魔教内部追杀,而要他交出屠龙刀。

    屠龙刀,号令天下。

    刀在手就反了玉罗刹,谁会想一辈子给西方魔教卖命,更不可能服从毫无战斗力的魔教少主。

    为什么

    玉天宝想不通,记忆力疼爱他的叔叔伯伯,怎么都像是恶鬼附体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凭他自己无法安全回家,只能请求池藏风保护他,再等一等,等到玉罗刹来昆仑,一切就都会好的。

    池藏风却不想呆在原地等。山口小镇一带已经乱了,不知多少人入山找刀,绝不是一个适合养病的好地方。

    而且,还有一点古怪。原真死了,但去村民葬尸之地,开棺后却没有瞧见尸体。

    反常必有妖。

    原真是不是挑唆者他又有没有给玉天宝下毒

    假设玉天宝不曾遇上玄冥二道,以他身体里的慢性毒素,差不多也会是在腊月里毒发身亡。

    玉天宝一死,西方魔教与明教是不是就会彻底结仇

    问题如滚雪球,接踵而至。

    池藏风还要放缓赶路速度,因为玉天宝的身体被寒症侵蚀,其实他并不适合继续呆在寒冷的昆仑山。

    奈何,时局不由人。玉天宝只能选择或是逃得远远的去江南避祸,或是直面问题去光明顶找出真相。

    是逃之夭夭,还是直面危机

    玉天宝本能地想逃,但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选了去明教。

    也许,他是真的傻,傻到不甘心承认自己是废物。不只是拦路抢劫的外人讥讽他是冒牌少主,就连教中长辈也都露出真实嘴脸完完全全看不起他。

    选择了,就没有退路。

    现在支撑他的是活下去等玉罗刹出现。除了爹,他不敢再信教中别的人。

    玉天宝不知道是不是选对了,也没有人能告诉他正确答案,但隐隐约约觉得至少池藏风认可了他。

    因为在做出选择后,他终于不再喝苦药治病,而突然被传授了一套内力运气法门。

    这武功名为九阳真经。

    池藏风轻描淡写地说,这也就是一套平平无奇用来治疗寒毒的理气功夫。坚持练,就不怕冷了。

    玉天宝练了,发现治病效果真得好。可对于这武功其平平无奇的说辞,此话当真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不敢说,池藏风若无其事给出武功的模样,某一时刻和玉罗刹很像。

    以前不懂,现在他似乎懂了一些,那种相似就是两人都认认真真地在撒谎。一个说九阳真经是普通功夫,另一个人说他不学无术也没关系。

    打住。

    不能再想了。

    玉天宝不敢再深想。

    他怕了。不是怕曾经误以为的池藏风与玉罗刹是一类人,而是怕他们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雪纷纷。

    风雪夜,总有行路人。

    木屋之外,数十里远。

    雪地,白茫茫一片,东西南北似乎根本没有区别。

    两个人在雪中站定。

    哪怕内力深厚,但也架不住好些日子餐风露宿。

    黄药师想找个地方休息了。当下,站定看向宫九。

    是了,他没有和宫九在天竺国码头分道扬镳,而是一起起从天竺国往中原走。原因也简单,他在给宫九治病,一种值得研究一下的怪病。

    不过,和路痴同行,这不只需要无尽勇气,更要无尽智慧。

    什么样的智慧

    黄药师正在灵活运用宫九牌指南针,“你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往哪里走”

    宫九脸色不太好,又又又来了,他怎么就被当做指南针使用了。

    不,更正一下,如果是相信他的认路水平也罢了。关键是,他被当做反向指南针。即,他指哪里,黄药师就往反方向走。

    “往那。”

    宫九看都没看路,赌气随手一指。

    他就不信了,黄药师今天再朝反方向走能找到临时住所。

    黄药师也不犹豫,就朝着宫九指出的反方向进发。“走吧,赌一个铜板,一个时辰内能发现落脚点。”

    宫九不情不愿地慢了几步跟上,对着黄药师的背影做鬼脸,低声嘟囔,“切,我的运气不可能一直那么糟糕。说什么赌一个铜板,今夜要是你赢,我就跟你姓。”

    黄药师头也不回,“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便宜儿子。”

    宫九气炸,他就是随口一说懂不懂啊。

    谁稀罕便宜爹了。他才不想要爹,爹没一个好东西,还是娘好。不对啊,这样一来,输了的话,难道要认黄药师做娘

    黄药师后背怎么有点凉

    该不是宫九又脑回路异常,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没有回答。

    宫九当然不会蠢到把离谱的想法说出来。

    夜,寂静。

    雪慢慢下。

    两个人在木屋里,雪地上有另外两个人距离木屋越来越近。

    严肃点,这不是便宜爹娘兄弟的一家四口即将团聚。

    而是,一个正经大夫带着病人,与另一个正经大夫带着病人的雪夜相逢。

    “扣扣扣”

    风雪很大,木屋外,叩门声响了。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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