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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面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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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的一天里张茗过得尤其辛苦。

    丈夫遭人谋杀,令这个本就不大富裕的家庭风雨飘摇支离破碎,女儿杨若雨把自己关在房间哭了一整天,张茗的泪则在头天晚上就流干了。

    但她必须振作啊

    案情的调查结果,穷追不舍的记者,铺天盖地的新闻,纷至沓来的吊唁,丈夫的后事,这个家庭的未来等等,都哐哐砸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她甚至没有时间去伤心。

    又是一夜未眠,她躺在沙发上死死地睁大眼,直到早上九点。

    门铃响了。

    张茗以为又是那些想要了解案情或是想她出面做新闻报道的记者,本就憔悴惨白的脸忽而阴沉下来,甚至透着尖酸刻薄的幽怨

    然而并不是。

    她顶着两圈极深的黑眼圈,与苍白如纸的脸,在客厅招待了两名警察。

    他们没有像那些亲戚朋友一般,不停地嘘寒问暖,只是简单说了一句“节哀顺变”。这倒叫张茗松了一口气。

    因为那些关心,无论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张茗都不得不强颜欢笑去应付,这让她愈发身心俱疲。

    “张女士,”叫时年的警察把一张照片推到她面前,修长好看的五指透着石雕般的光泽,像雕塑一样精美,“这个人你见过吗”

    照片上是一个长得颇为清秀的女人。

    张茗看了两眼便摇头“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照片跟本人不大像也是有的。”

    “我真的不认识”

    时年想了想,便收起照片说“那么你丈夫生前是否有关系较好的女性友人”

    “你胡说什么”巨大的打击与疲惫令张茗的神经脆弱又紧张,当场瞪大眼吼道,“我丈夫才不是那种会在外面勾三搭四的男人而且你看看他家里那个窝囊弟弟,成天游手好闲不说,赌博打架惹是生非欠了债就知道向我们要钱我们的积蓄全被他败光了你看我们到现在还住在这破房子里孩子读书要钱家里过日子要钱,他哪有功夫再去养女人”

    “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面对她的怒火,时年显得颇为淡定,“但是张女士,还请你冷静一下,我只是就事论事。而且我只是说女性友人,完全可能只是普通关系。”

    “哼,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纯洁的男女友情一切的未遂只是还没踏出那一步罢了。”张茗冷笑,她消瘦憔悴的脸由此产出了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让时年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会儿。

    这时,白宁说“张女士,你家里整理得真是干净啊。”

    不仅干净,这小小的套房打扫得简直一尘不染,连茶几上的水杯都摆得规规矩矩。

    白宁笑说“我跟你就比不了,每天工作忙得要死,回家别说打扫,衣服都是随便丢的。”

    同是女人,白宁看似家常的对话让张茗放松了一些,勉强扯动疲倦的面部肌肉,露出一个偏于虚情假意的微笑“这些年我在家都没工作,能做的也只有把这个家照顾好了。”

    时年道“但是从前天晚上开始张女士应该都没好好休息吧,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坚持打扫,真是不容易。”

    白宁马上反驳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伤心的时候整理东西才能分散注意力。”

    “哦,那我就不去你家做客了。”时年马上说。

    “为什么”

    “因为你看着每天都傻乐呵。”时年耸肩。

    “你闭嘴”白宁气得锤他一拳。

    “其实是昨天整理博成的东西,顺便就把房间打扫了一下,”张茗顿了顿,通红的眼眶忽然又泛起水雾,“而且房子要是乱糟糟的,女儿心情会更不好吧。虽然她爸爸走了,但是若雨还在,孩子只有我了。我要是不振作,她可怎么办”

    说着便哭了起来。

    时年对白宁使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马上抽出纸巾上前轻声安抚张茗。

    他趁机环顾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三室一厅的套房是杨博成和张茗的婚房,十几年了确实旧,但考虑到洪远区以及这一圈的房价,已算是不错的条件,毕竟现在很多家庭都只能租房度日。更何况,这套房虽然不大,但是就算再多一个孩子,也还是够住的。

    时年思索片刻,问“张女士,可以让我们看看你们的房子吗”

    “我带你们去吧。”张茗吸着鼻子,在白宁搀扶下起身,先领他们看了两个卧室。

    “若雨真是刻苦啊,今天已经能去上学了。”白宁望着小姑娘空荡荡的卧室说。

    “她没去学校。”张茗苦笑,“昨天在家哭了一天,早上说想出去走走,过会儿就回来。”

    “若雨这么小就要经历这些真是不容易,凶手实在太可恶了。”白宁带着三分愤怒七分无奈。

    “是啊。”张茗低声说,“你们一定要抓住凶手”

    “我们正在努力。”

    剩下的一间屋子是杨博成的书房,除却固定在墙上的书架,里头还装了两个落地式的,每个至少有一人高。

    书架内不仅摆满了书,且看着都有些旧。

    时年问“我可以翻一下吗”

    “警官你随意。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旧书。”张茗说。

    他戴上手套随手抽出一本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里面同样也有杨博成自己做的批注。这些书并不只是装门面的,作为一个语文老师,杨博成也真的很爱看书。

    想到照片上那个五官端正斯文的男人,应该本身也是温和安静手不释卷的君子一般的人吧。

    时年想将书放回,但一排的书琳琅满目,虽然抽出来后是有空隙的,但一时还真找不到原位。

    就只是那么一秒的迟疑,张茗马上说“我来吧警官。”

    迅速到,似乎她一直在盯着。

    “麻烦了。”时年将书递还。张茗很快将其塞进了原处。

    时年带着手套的手指在上排书架略过,伸手又抽了一本。

    那一排的书不仅高,且放得很挤,时年抽出一本后,于是连带着两侧好几本书下饺子似的“哗啦啦”砸下来,凌乱地掉了一地。

    “啊不好意思”时年连忙弯腰去捡。

    “没事没事,我来吧。”张茗将书快速捡起,放在书桌上。

    时年便道“该问的也问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闻言,张茗旋即说“我送你们”

    到了门口,时年二人正要离开,张茗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语气有些犹豫“警官,刚才你问的那个女人是跟我丈夫有什么关系吗她是凶手吗”

    时年面无表情道“她叫覃婉萍,是某家洗发店的员工,我们目前还在找她。至于跟你丈夫的案件是否有关,还需要调查。”

    张茗神情恍惚地点头,便与二人告别。

    一出单元楼的门口,时年忽而顿步,往杨博成家五楼的窗户看了一眼。

    玻璃窗后的纱帘微微飘动,似乎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影子。

    白宁问“怎么样”

    “死者妻子有问题。”时年凝眉道,“这案子,绝对不是抢劫杀人。”

    “张茗一开始就表现出高度的警惕,这在死者家属来说是非常反常的。”时年一边记着笔记,一边说。

    白宁道“可能是紧张呢一般人面对警察也会紧张,加上因为丈夫的死,所以情绪精神都不好。”

    “不是。”时年用笔敲着笔记本,眸光冷静,“我进门后首先就拿出了覃婉萍的照片,她虽然停了一会儿才否认,但那种思考的反应更像是控制惊惧这种情绪。

    “最重要的一点,她反复强调不认识后,并没有追问我这个女人的身份,而是想就此终止这个话题,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她不仅认识覃婉萍,还跟她有过交集甚至是冲突。”

    白宁疑惑“我们最后走的时候她不是问了吗”

    “没错。”时年说,“她这个行为应该有两个动机一个是意识到自己不过问覃婉萍可能会引起怀疑二是她想知道我们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白宁竖着耳朵听时年的分析,一个没注意让人给超了车,作为一个火爆女警花,前方那人黑黝黝的车屁股明明十分朴实无华,她却仍觉着对方在朝她竖中指以嘲笑她的车技,气得她险些一脚油门怼上去

    她不满地皱眉,气粗粗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覃婉萍的失踪,张茗可能知道点什么”

    “覃婉萍还不能算失踪,毕竟她家人没报。等阳光他们的消息吧。”时年又问,“她那个家,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白宁哼一声“我就是觉得丈夫都死了,还有心思打扫,重点是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摆得整整齐齐。其他女人什么样我不知道,反正就我自己来说,肯定反常。”

    时年轻笑“你不是说分散注意力以减轻丧偶之痛吗”

    “我那是逢场作戏。”白宁横他一眼,“倒是你,话接得很顺嘛什么叫不去我家做客我还懒得邀请你去呢”

    “我这也是逢场作戏嘛。”时年无辜地摊手,“不过你说得对,我观察了一下,不仅是他们家的家具摆设,连杨博成的书房全部都是她整理过的痕迹。譬如书籍分类,落地书架是按首字母大写排序,镶嵌式书架上一般按书的长度和宽度排列,还有一些小册子字典等则又分到一块。

    “而且当我无法归位书籍或是弄掉了后,她显得非常紧张”

    刚好到一处十字路口等红灯,犹如醍醐灌顶的白宁刹了车,马上说“所以她有强迫症”

    “准确来说是非常强的控制欲”时年目光淡漠,“他们的婚姻可能并不像外人眼中那么幸福美满。”

    就在这时,时年的目光认真思索的目光忽然像被钉子牢牢定在了前方。

    白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烈阳炙烤的斑马线几乎要扭曲了笔直的线条,三排长长的车队恭敬地驻停原地,像是等待着尊贵的王族走过。

    过斑马线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撑着伞的女孩。

    薛子汀仍背着昨天的书包,手里拿着一个抹茶味的甜筒,粉嫩的唇吃得通红。

    她似是注意到男人比室外高温还要滚烫的视线,无意转头,与车里的人对上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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