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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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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思殿的宫人颇为惊讶。

    今天六殿下竟然早早地归宫了。

    黄昏才刚落下, 月亮尚未从墙梢露出,六殿下便迈进了清思殿的大门。

    宫人们忙手忙脚上前伺候,班哥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郁婆守在屋外, 甚是担忧“殿下今日怎地就回了早上出门时不是说夜里不回宫了吗是在外面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阿姆不必忧心, 我手里的事做完了, 所以就回来了。”

    班哥解开衣衫,身上全是淤青。屋里早就备好水, 顶着阵阵发疼的痛楚,他面不改色擦拭伤口。

    这些伤,每天都有, 旧伤去了后又有新伤。为了取信蒋老将军, 他从不介意折磨自己。

    一个皇子要想有权势,光靠堆砌才学和交游世家是行不通的。他去西郊大营, 不是去享乐的。正如他欣赏探花郎的才干, 他身为一个皇子的才能也需要被人欣赏。手握西郊大营的蒋老将军, 是其中一个很好的选择。

    班哥泡在水里,身上的痛楚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离自己的目标有多近。

    脑海中闪过无数人的身影,除蒋老将军外, 还有郑国公、御史台的秦御史,入长安进贡献礼的安南节度使最后浮现眼前的,是一个懒坐软榻雍容清贵的长者。

    太极宫,太上皇。

    班哥情不自禁轻喃新得的一句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握紧拳头, 眸中闪过猛兽捕食般的, 舀水泼至面上, 沾满水汽的黑睫覆着眼睛, 再次睁开时,又恢复清风朗月般的温雅。

    为了洗净身上的汗味,不留一丝异味,班哥洗完一次后又洗了一次。全身上下用花瓣泡过,用澡豆细细搓过,最后穿上用香薰过的衣袍,用香遮住身上的药味,这才打开屋门。

    “阿姆,替我做件事罢。”他郑重道。

    郁婆一颗心提起,做好豁出性命的准备“殿下请说。”

    半晌后。

    郁婆从屋内出来,手里捧着女子上妆时用的面脂和英粉,神情怪异地朝里望一眼。

    殿下这是怎么了

    为何、为何突然学人傅粉

    屋里传来动静,是班哥出来了。郁婆赶紧低下头。

    “阿姆,你抬头看看我,可否恢复从前的模样”

    郁婆极力隐忍自己眼中的震惊和怪异,勉强挤出一个平和的笑,朝班哥看去。

    “殿下面若冠玉,即便晒黑了些,依旧英武俊气。”

    班哥蹙眉,抬脚往回走,嘴里念念有词“还能看出黑难道傅得还不够”

    郁婆急忙道“够了够了,再傅就飞粉了。”

    班哥不懂什么飞粉不飞粉,只知道不是个好事,问“真的够了吗不能再傅白些吗”

    郁婆好说歹说,总算劝服班哥相信自己傅粉后的面色已经足够白皙,他整理衣冠,提一壶清酒,翩翩然朝拾翠殿去了。

    收拾了一个时辰后,如今天色已经泛黑。

    班哥走在黑夜中,头上是硕大一轮圆月。他缓缓踱步,避开月色的照映,踩着长廊飞阁树枝花影交错的沉影,玄色纱袍在风中飞扬如鹤。

    从发冠到腰带间悬挂的每件佩饰,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经过他深思熟虑的挑选。为讨好他的小公主,连衣袍的颜色必须显白这一点都想到了。

    其实今天应该宿在宫外,他手里有极重要的事尚未做完。但是宝鸾要见他,所以他回来了。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今夜要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提前一个时辰收拾自己,虽然麻烦,但是值得。

    这一个时辰的功夫没有白费,敲开宝鸾屋门的时候,她第一句话便是夸他“好香啊。”

    然后她又说“咦,你没那么黑了。”

    班哥握拳轻抵唇间咳了声“我带了东市的甜清酒,你喝吗”

    宝鸾指指屋顶,欲欲跃试“我想去上面喝酒赏月。”

    不知何时,她已经不怕高了。有班哥在,她知道自己绝不会跌下去。和他一起并排坐在高处吹风,是件无比惬意的事。

    此刻宝鸾一张脸素面朝天粉黛未施,发髻也已松开,黑藻般柔顺的乌发披在腰间,薄薄的衣衫下肌肤雪白吹弹可破。她脱下鞋,一双玉白的小脚丫踩在屋瓦上,惊奇道“瓦是热的。”

    班哥艰难地移开落在她双脚上的视线,喉头微耸,为她解疑答惑“因为白天烈阳烤屋,屋瓦余热未散,过会它就不热了。”

    宝鸾觉得好玩,提裙一片片踩过去。月光流转,照在她身上,像云间的仙子般神圣而美丽。

    班哥不动声色运气,压住自己体内沸腾的血液。

    在西郊大营时,三大五粗的郎君们凑一块,除了行军打仗的事外,说的最多的便是女人。那起子粗人说起荤话来,无所顾忌,起先他还会窘迫,后来听得多了,心里也就无波无澜。

    他们教他,男人好色是本能,如他这般年纪的郎君,找乐子开荤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们还想介绍西市的胡姬给他。

    可他们不知道,他年纪虽轻,但对于情爱方面的事,早有定论。

    他的心像是无边无尽的深渊,任何人企图踏入其中,都会被毁灭。他不需要逢场作戏的,更不需要所谓男欢女爱的发泄,他只要小善。小善给他什么,他就要什么。

    这世间的人,只有两种存在是小善,不是小善。

    对于那些诱惑,班哥几乎不需要任何毅力抵挡,但面对宝鸾,他需要用足十成的毅力。

    前几天旖旎的梦不合时宜浮现脑海,班哥呼吸一重。

    十几岁的少年,再如何对旁人冷血无情,对自己心爱的女郎,身体却诚实得很。成长期青涩而狂烈的汹涌澎湃而来,他第一次做了春梦。

    宝鸾踩瓦踩腻了,凑近班哥“你发呆想什么”

    班哥回过神,面上平静,拾起软绵的丝鞋替宝鸾穿上,手指抚过那细腻柔软的肌肤时,脊椎一阵发麻。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在想今晚你要和我说什么重要话。”

    宝鸾哼哼两声,目光自班哥俊美的侧脸掠过,像是发现什么,她问“你脸上涂什么了”

    “没、没涂。”

    班哥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宝鸾一双手捧住他脸,大拇指搓了搓。这一搓,手上全是细白的英粉。

    宝鸾惊住“你还真傅粉了啊”

    班哥别过脸,低声“不是你说我黑了吗黑得都认不出。”

    宝鸾一愣,扯了扯班哥衣袖“生气啦”

    “没有。”班哥闷声答。

    “好啦,别生气,我又不会笑话你,长安城傅粉的郎君大有人在,又不止你一个。”

    宝鸾强行掰过他的脸,用手帕擦去他脸上的英粉。班哥皱眉,却没有挣扎,任由宝鸾折腾。

    她柔声道“傅粉傅得了一时,傅不了一世,你现在黑是黑了点,但没关系,有我在,我会让你白回来的。”

    班哥默声,低眸听她念叨。

    苦头婆心的话,倒豆子般往外倒,她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他却觉得像黄鹂鸟唱歌一般好听。如果她说起他变黑时没用嫌弃的眼神,那就更好了。

    忽然宝鸾话语一转“你今晚带酒来,是不是想灌醉我我醉了,便不会唠叨你。”

    班哥立马否认,想到今夜她可能会一直用嫌弃的目光看他,他忍不住试探问“要喝一口试试吗”

    宝鸾想了想,两手往后一撑,嘴巴撅高“来吧。”

    班哥伺候她喝酒。

    喝了两口,她两只水杏眼眨啊眨,粉白的面颊泛起酣红。竟是醉了。

    “你这个坏人,明知我喝不了酒还拿酒让我喝。”宝鸾委屈呼气,脑袋晕晕的,戳戳酒瓶子“不过这酒怪好喝的,不呛人,再给我喝一口。”

    班哥知道她酒量不行,所以才选了不烈的甜清酒。他原意是想让宝鸾喝酒赏月,将注意力从他晒黑的事情上转移,绝对没有故意灌醉她的意思。

    旁人喝十壶都不醉的甜清酒,宝鸾才喝两口就醉了。他有些懊恼自己今夜带酒来。

    宝鸾喝完半壶,班哥怕她喝太多伤身,及时阻止。

    宝鸾努嘴,催促“喂我喝嘛。”

    班哥“喝完了。”

    宝鸾“撒谎,明明还有。”

    班哥一口气将酒灌进肚里,倒立酒瓶“现在没有了,一滴都不剩。”

    宝鸾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干哭一声“你变黑了,心也变了,连口酒都不给我喝。”

    这一通质问砸下来,砸得班哥手足无措,他连忙哄道“我没变,我的心永远都不变,你要什么我给什么,我现在就去取酒给你喝,好不好”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她哭。哪怕她是假哭,眼里连滴泪都没有,他仍是心疼。

    放在心尖上的人,怎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她装模作样皱个脸,他举双手投降。

    班哥作势就要抱宝鸾下去取酒,嘴里道“事先不知道你爱喝,只带了一瓶回来,好在今天不关坊门,我现在就去东市买,来回一个时辰,你先去屋里等,我尽快回来。”

    宝鸾听到他要走,下意识搂紧他脖颈,双眼醉醺醺“我不要你走。”

    如小鸟眷窝般,她依偎他肩头,委屈控诉他这几个月不与她玩耍“我不要你的礼物,我要你多陪陪我,你总是不见我,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她鼻头一红,天真而稚气地对他说“班哥,我想你了。”

    班哥大脑空白,心脏骤然狂跳。

    他呆滞地望着她,如同一具被抽取魂魄的傀儡。

    顷刻。这具傀儡夺回意识。

    他一把捂住她嫣红的小嘴,俯身吻了上去。

    隔着手背,这个吻短暂而梦幻,似月光般温柔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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