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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府。
“大人,六皇子来了。”
郡守放下手里的茶杯，疑惑“六皇子来做什么”
“这，属下不知。”
郡守思量片刻,起身去迎,不管六皇子想干什么,他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南河郡是他的地盘，他苦心经营多年,虎来了都得给他趴着，龙来了得给他盘着。
视野中出现年轻人的身影,郡守甩了甩袖子，笑“六皇子怎么来了”
六皇子盯着他,没说话。
老实说,南河郡郡守的长是属于传统文官那一类的。方形脸,眉毛修得很有神,目光威严,留着山羊胡，穿着一身暗红色官服，一看就是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那种人。
谁知这厮内里都烂透了。
六皇子在心里偷偷吐槽。
他面上忧愁“郡守大人,你知我七弟的病，哎”
郡守心里一动，嘴上安慰“七皇子吉人自有天，一定会没事的。”
六皇子摆了摆手“吃了那么多天的药都不见好转,反而还越来越严重了。”
“我想着，是不是我方法不对。”
郡守“不知六皇子是”
六皇子“我决定做好事，给七弟求福。”
“太子之前不是要做法事安定民心吗,正好辅。”
郡守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六皇子干劲满满“我决定亲自去施粥，布药。”
郡守
“这，灾民粗鲁，恐怕会不小心冲撞了六皇子。”郡守试图改变他的想法。
六皇子不兴了“本殿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帮助灾民。你倒好，不鼓励本殿就算了，你还在这儿泼凉水。”他眯了眯眼“你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这种独属于六皇子式的直球，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
郡守心里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想的什么，都被六皇子看透了。
但很快又想起，眼前这位皇子四肢不发达，脑很简单，又放下了心。
“没有。”郡守严肃“六皇子既然不信任下官，那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话落，郡守重重一哼，甩袖离去。
这招老熟了。
六皇子在他身后，学着郡守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伴随着甩袖。
不说似多少，但至少一模一样。
还没走远的郡守去他娘的。
“六殿下，六殿下，府里的粮食都分给灾民了，真的没有余粮了。”
六皇子不信，冲进粮仓，结果粮仓干净的么的老鼠都不愿意光顾。
其他人偷偷对了个眼色。
“六殿下，小的真没有骗你。”
“郡守大人关心百姓，灾情发后，他一时间就把府里的粮食给了灾民。”
六皇子不理他，直往外冲。
他在外面走了一圈，最后货比三家，走进一个为好运来的粮食铺子，直接开口问“你这粮食怎么卖”
卖粮掌柜刚要说价，发现六皇子身后的人对他摇，还露出了袖子里的令牌。
卖粮掌柜心里有了数，“公子，现在受灾情影响，本店存粮不多，是以，粮食价格比以往了些。”
六皇子“嗯，你说。”
掌柜心里讥讽，面上还维持着假假的恭敬“现在新米是五百文一合。”一合约摸三两
六皇子掏了掏耳朵“你说多少”
掌柜笑眯眯“五百文一合。”
六皇子你踏马怎么不去抢
六皇子忍耐问“那其他的呢。”
掌柜“其他的啊，陈米便宜些，四百文一合。”
“好一点的粟米，三百文一合，次一点的”
他们正说着，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身量挺，跟六皇子不上下，但是脸颊凹陷，看起来瘦得厉害。眼睛里没什么光彩。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布包，打开，拿出一串擦得干净的铜钱“掌柜的，我想买一升去年的粟米。”
六皇子初步估摸了一下，应该有五十文。
六皇子看向掌柜，掌柜一巴掌拍开男人的手，男人或许是饿很了，手上没力气，被掌柜一拍，手里的铜钱串子就摔在了地上，滑进了一个死角，如果要捡起来，必须趴在地上，伸手去够。
掌柜怒“五十文钱还想买一升粟米，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男人一时间都懵了，都没顾得上气
。
他呐呐“可是前两天”
“什么前两天。”掌柜粗暴打断他“你不知灾情时候，粮食一天一个价啊。”
“我告诉你，今儿你要买粮食，去年的粟米，二百文一合，爱买买，不买滚一边儿去。穷要饭的，呸。”
男人怒了“你怎么胡乱涨价。”
掌柜嗤笑“我乐意，我的粮食，我想涨价就涨价，你能怎么着，不服你打”
“嘭”
掌柜沉重的身躯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六皇子甩了甩手，三步做两步上前，一脚踩掌柜腰上，还使劲碾了碾。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
铺子里立刻传来杀猪般的惨叫。
六皇子哼“你个憋孙很嚣张啊。”
“老子真的是好久没见过你这么欠揍的人了。”
众人都吓傻了。
铺子里的小工想来帮忙，结果被六皇子一个眼刀吓住。
“来人啊”六皇子厉声。
郡守府的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意上前。
然而六皇子并不需要他们上前，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六殿下有吩咐。”
旁边的瘦男人瞳孔猛缩，惊疑不定地看着六皇子。
六殿下，那不就是皇子当今圣上的亲儿子
周围围观的百姓呆了。
六皇子怒“这粮商肆意哄抬物价，扰乱民心，意图动摇大兴根基，给本殿就地格杀。”
郡守府的人
“等等，六皇子等一”
寒光闪过，一颗新鲜的人在地上滚动，滚动，滚到了六皇子脚边。
六皇子嫌恶的一脚把人踹出铺子。外面的人吓得连连退开。
瘦男人低着，肩膀微颤。
六皇子以为他害怕，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怕，这种恶人死了就死了。”
他不是随便挑一个杀，他之前都踩了点的好不好。
这好运来粮食铺子，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坏透了。
瘦男人没说话。
他能怎么说他难要说，他必须要狠狠克制自己，才没有让自己失控，跑过去把那颗令人憎恨的颅砸烂。
瘦男人回过神来时，面前已经递过来一个装满了新米的粮
食袋子，估摸着有十斤左右。
一并递过来的，还有那五十文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铜钱。
“快拿着呀，我提着累。”
“你那铜钱摔得不是地方，滑角落里去了，我好不容易给你摸出来的。”
男人一怔，抬一错不错地看着六皇子这串铜钱竟然是，是六皇子亲自给他捡起来的吗
他一时间不知是什么心情，又恨又酸又怨又委屈还有一点莫其妙的感动，复杂极了。
直到六皇子又开始催他，他才迟疑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的庄重接过。
他紧紧抱着粮食和铜钱，对六皇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飞快跑了。
其他人见状，看着瘦男人的背影，眼神一暗。但他们还没有行动，就六皇子叫他们进铺子拿粮食，能拿多少是多少。
啥
他们都怀疑自己耳朵坏了，直到六皇子又说了一遍。
这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是六殿下的吩咐，他们当然要照做。
抢啊呸，奉命拿粮食了。
没有人再嫉妒那个瘦男人的好运。他们的运气明明更好。
这事很快传了出去，越来越多的人赶过来。
后来人太多了，不知怎么回事，粮食铺子的牌匾都让人弄了下来。
上面好运来三个字，被人踩了又踩，踩了又踩，碎小块。
另一边，瘦男人抱着粮食回了家。
那是一个破旧的农家小院，院子破破烂烂，院子里空荡荡的。仿佛主人家都跑了。
瘦男人在外面敲了三下门，过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门，如此三次，院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个七八岁男孩儿，浑身脏兮兮，但看到男人，他很兴“爹。”
“进去。”
男人反手把门关好，还插上了门栓。
“你娘呢”
“娘在床上。”
“妹妹呢”
“妹妹在睡觉。她之前饿醒了哭，娘给妹妹喂了水，妹妹就睡了。”
男人得心里一疼。
“爹，我喝了一碗水，我不饿了。”
男人摸了一把儿子的，把人带怀里，眼眶泛红，深深吸了一口气。
“乖，爹今天带了粮食回来，是上好的大米。”
“
真的吗”男娃惊喜不已。
“嗯。走吧。”
他们往屋里走去，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的发凌乱，脸色更是苍的没有一点儿血色。
“当家的”
男人过去扶她，把怀里的粮食给她看“我们有吃的了。”
女人看着布袋里的新米，不敢置信“怎么会”
这么多新米，说现在了，就是洪水没来前，五十文买不到啊。
男人默了默，然后把天发的事说了。
“这米和铜钱，都是六殿下给我的。”他掏出怀里的铜钱，给女人看。
女人接过，还未开口，眼泪掉了下来。有对自家男人的心疼，有对六殿下的感激。
“当家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对不对，会有人管我们的”
瘦男人没说话。
之后他们火煮了一顿香浓的米粥，一家四口的肚子终于被填饱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满足的笑容。
晚上，瘦男人一个干活时认识的兄弟来找他。
“官府不仁不给活路”
“我们一大群兄弟到时候”
“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不了熊哥妻儿苦衷对不住”
两人在夜色里发了争执，那人气冲冲走了。
瘦男人重新关上门，他进屋时，发现妻儿还没睡，角落里着一个小火堆在烧水，微弱的火光下，妻儿俱是紧张不已地看着他。
瘦男人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开口“我守着你们，哪儿不去。”
“爹”两个孩子兴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他。
妻子站在不远处，含笑望着他。
他紧绷的情绪松缓下来，眉眼舒展，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等妻儿睡下后，他躺在木板床上怎么睡不着，把那串铜钱又摸了出来。
你那铜钱摔得不是地方，滑角落里去了，我好不容易给你摸出来的。
瘦男人闭上眼，把铜钱串子握得更紧了六殿下肯定不知，那五十文钱于他而言，不仅仅是简单的一笔铜钱，而是代表着他最后的尊严。
本来他的尊严在今天丢了，可是，如今又被六皇子亲自捡了回来。
有了尊严有了希望，那么，他愿意做一个良民，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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