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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6 守孝灵宝钗剖心事, 期娇女黛玉闻旧人
左太贵人失宠于太上皇，原是戴罪之身。如今殁了，丧仪自然一切从简。留她在武英殿停灵七日后, 便命送往妃陵, 好叫她入土为安。
皇帝和黛玉期间去瞧了一回，上了柱香也就回来了，只是苦了宝钗。这些时日不得坐卧, 作为恭仪伯的正室嫡妻，不论夫妻两个闹得怎么, 婆母没了, 她总得守灵送殡。
停灵最后一晚，因黛玉想着明日还有一番波折劳累, 便悄悄地命小厨房做了些素食, 送往武英殿来, 好叫宝钗吃了垫垫。
宝钗得了话, 便往偏殿来。她像是清减了些, 眼下两团青黑, 面上犹带泪痕。她一面进来，一面拿帕子揩眼泪, 强笑道“多谢娘娘费心想着我。”
“宝姐姐”黛玉见她这模样不免心酸，脱口而出仍是未出阁时的称谓。“逝者已矣, 伤心是应当的，但你也得想着自己的身子才好。”
宝钗正吃饭, 闻言手下一顿，旋即坐直身子，道“你们都去罢，我要歇一歇。”
她跟前服侍的人自然没二话, 踮起脚尖后退着出去了。霁雪和兰陵等却不敢擅去，瞧了眼黛玉，见她颔首，方无声退出偏殿，顺势掩上殿门。
“宝姐姐”
黛玉目露担忧，宝钗却拍拍她的手，反倒来安慰她“放心，没你想得那样糟。和娘娘说句僭越的话，太贵人去了，我原当自己会松口气，从此解恨。眼下真殁了，确实不觉得伤心，倒也没多畅快。如今不过是尽着做儿媳的本分，戴孝守灵，至少我对得住自己的心了。”
她本就不是锱铢必较的人。左太贵人当初那样折辱磋磨她，如今人没了，她也并不觉得多快意。就像是死了个普普通通的各方亲戚，照着面子情办事。不至落人口舌，但真要怎么真情实意，实在做不到。
“我知道，你向来不愿意薄待他人。”黛玉将菜往她那里推了些“快吃罢，过会子再凉了。”
东西是吃得下的，宝钗依言吃了，等宫人们收拾了碗碟，叫人服侍着漱过口，便靠到条炕上休憩。
黛玉见她合着眼睛揉额角，便问“头疼”
“近两日就没睡足过，难免的事。”她仰头揉了揉后脖颈，总算觉得松快了些。朝黛玉眨眨眼，笑问“皇上把你看得跟水晶玻璃人似的，深更半夜，怎么许你出来”
“快端午了，皇上从今日起在又日新斋戒。为免惊扰，这三日我搬回坤宁宫住。”
“我说呢，原来是偷偷溜出来瞧我，我这心里真感激得不知怎么说才好。”
“这会子还有心思取笑人，你可真坏。”黛玉嗔怪地搡了她一把，在她边上坐下“你就不累趁着这会子我在，没人敢来扰你，快歇一歇罢。”
宝钗确实是累了，却没躺下，把玩着黛玉鬓间的松鼠金簪，不由打了个哈欠“睡下去也没多少时候，届时被叫起来更艰难，等忙完了回程上睡罢。你不回去”
“我坐着陪陪你”
“那咱们说说话罢，多少日子没贴着说话了。”宝钗拉着黛玉一同在条炕上半躺着，有一茬没一茬地拉着她说话。说到孙宛纯和贾迎春都有身孕了，宝钗的目光不由落到黛玉小腹处“不知咱们的小皇子什么时候扎根，朝野上下可都盼着呢。”
黛玉叫她说得羞红了脸“怎么连你也说这话。”大礼才过两个月，这话不知道从多少人嘴里说出来过，听得多了，就使人厌烦。“难不成我成了婚，就没别的指望了，只盼着生孩子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宝钗见她恼了，立即坐起来，郑重其事地解释“我是为娘娘担心。咱们身为女子，这辈子不容易。在家的时候指望父母兄弟，出阁了指望丈夫，丈夫若指望不上，就只能期盼儿女了。娘娘如今新婚燕尔，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自然不担心这些。我也希望是白操心，但还是盼着娘娘有个皇子，从此有了底气和依仗，此后就是再生波澜，也不必害怕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帝一立后，就等于开了个口子。眼下确实没人敢触霉头，可是蠢蠢欲动想过段时间送人进宫的人家不在少数。男人的心是最不可测的，这点她自己尝过滋味了。经历得越多就越明白，情是靠不住的，地位和权柄却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宝钗所思所想，黛玉何尝不知，心里也明白，这些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她心感怅然，叹道“我真不明白，没定下婚事的时候，个个都为这事发愁。定下婚事了，又担心什么时候能大婚。礼成了，又开始担心起孩子来了，怎么就有这么多操不完的心。咱们做姑娘的，难道这一辈子就为了嫁人生子不成宝姐姐和我说的这些话，先前二姐姐和宛姐姐也都私底下和我提过，但我总想着自己年纪还小，还是做人姊姊的年岁，怎么忽剌巴儿地就要做母亲了我怕自己养不好孩子，这是其一。皇上和老祖宗都想叫我迟些再得，这又是另一宗。”
宝钗闻言一顿，旋即爱怜地摸了摸黛玉的脑袋，柔声道“既如此，你快别想这事了。都怪我，平白无故地提这个，可知我是白操心。你是有福运的，皇上和老祖宗这样爱重你，往后只会越走越顺坦。”
黛玉见她如此整肃，自己却又不由笑了。抿着唇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像是害羞，却又有几分期盼“你们都说皇子好，我却盼着养个公主。都说女儿像父亲的多，皇上生得好，若得了女儿像他，一定标致得很。”
“天底下也只有你敢这么直言不讳地说皇上生得好”宝钗忍不住捂着唇笑“皇上年少御极，慕容氏的模样又过分出众，他气恼样貌不够英武摄人，最不喜人说他俊俏。再没料到，如今有了你”
两人正说话，霁雪忽在外道“娘娘，三更天了。”
黛玉不防时间过得这样快，往窗外望了一眼，道“这样迟了。我不能再留了，叫人来服侍你梳洗，过会子就该出殡了。”
左太贵人的殡仪皇后是不必跟随的，恭仪伯和宝钗两个扶灵柩前往妃陵，等到葬入地宫，一切就都结束了。
宝钗起身送她出来，黛玉迈步子出了殿门，又与宝钗道“别送了，回去罢。”
“我有件事，想着还是告诉你的好。”宝钗其实不确定应不应当告诉黛玉，但是为防将来有人借着此事生事，黛玉又全然不知，只怕会很被动。是以踌躇了一回，到底还是说了“三月廿九，你和皇上行大礼的那日，宝兄弟来吃酒，像是吃醉了。回府之后绥蕴服侍他睡下，后来起夜，却发现屋子里人没了。原先只当他是起来散散，没料到这么一去，就再没回来过。老太太和太太哭得什么似的，接二连三地病倒了。后来听说宝玉像是去了南边，在苏州一座叫黄觉寺的寺庙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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