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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蛊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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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层层迭迭的梦境持续着。

    诸法如幻。

    她一次次集中心神,试着在外围的场景寻找破绽和出口,但始终遍寻不着。

    过程却越来越累人,即使意识到眼前的一切是假象,她却无法很顺利的使外围的场景碎裂。

    一层又一层,彷佛没有尽头。夏羽寒走了好远,始终不见真正的敌人。

    那些,都是她从小到大曾经拥有过的恐惧吗她犹豫起来。

    到底惹上了什么呢

    苏莞静不,夏羽寒临走前又加喂苏莞静吃了两颗千忧解,苏莞静肯定睡死了。

    厉鬼芭比不,厉鬼没这种本事,有的话,它就不会被夏羽寒的太清夺魂印制住了。

    或是稍早的斗法惊动了周遭的自然神隐居当地的妖物

    敌人是谁

    冲着她来的、又具有如此能力的到底是

    稍稍仔细思索,有那么一瞬间,夏羽寒便置身在神裔馆内,东东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悠闲的以指尖敲着桌面。

    他读书时总是习惯这样。

    一下,一下,颇具节奏感。东东把笔杆夹在指间,轻松的转了半圈方定。他在读英文周报,翻着国际大事版,那天他搁下笔,抬头对她转述刚读来的外国新闻。

    “叙利亚那边好像快停战了。终于啊,七年多了,牺牲那么多人。”

    “theisicstate伊斯兰国呢也答应停战吗”她问。

    东东却答非所问。他以手覆脸,只露出带笑的眼睛,笑得狡狯

    “你看过吗回教的黑衣天使,是没有脸的。”

    没有脸的。

    人不可描绘神,不可揣测神,不可试探你的神,更不可挑战神。

    但她做了。

    是的,她犯了错。为了救苏莞静的厉鬼芭比,她出剑斩断了修玉的法索,但修玉笑得很慈悲,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的,is的神如是说真主欲使谁遵循正道,就使谁的心胸为神而敞开。

    is源自于阿拉伯字根asa,意指接纳与顺从。

    但她不愿敞开,消极抵抗著,因为没有更积极的手段可做了。

    “为什么天使没有脸。”她追问。

    “因为他们是神的恶之代行啊。”

    东东回得理所当然,一边把英文周报折好

    “傻傻的。你如果见了神的真面目,还能起信吗所以黑衣天使没有脸。”

    “是哦。”她哼了一声

    “你怎没想过,说不定,祂们只是不要脸而已。”

    特别不要脸。

    一语双关。

    她忆起了那日东东仰头大笑起来,他伸手过来抚摸她的发,手指顺著长发滑下,不经意搔过她的肩窝。

    “那你喜欢我这张面具吗”他说“我也不想露出真正的脸。”

    她起初没有闪躲,微偏著头,让他的温度停留在颈边,连下颏都感觉若有似无的麻痒,他的手指彷佛具有魔力,在她身上点起了一簇火花。

    她有点害怕的缩起身子,低下头来默默想著

    清理者的手都特别漂亮。

    因为懂得杀,他司杀。

    画面再度陷入黑暗,像暗室中唯一的蜡烛被捻熄一样。

    唯有足下的地板在蠕动。

    夏羽寒感觉自己像站在海浪上头,忽上忽下,起伏著。

    梦中梦中梦,还没结束。

    她依旧逃不出去。

    那到底该怎么做呢

    她意识掉入敌人的陷阱,怎么兜转都出不来,一定有个关键原因,她必须找出那个原因的破绽。

    从第一个宛如地下蚁穴的幻象开始,夏羽寒暗自默数,她已经突破了九十九重梦。但过程越来越耗费心神,那些碎裂的场景崩解之后,不时飞出细碎的不明物,如昆虫的断肢折翼。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更不敢猜,细思极恐,她只感到恶心。

    那恶心感越来越强烈,极度恶心的感受忽然从下腹往上涌,夏羽寒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扶在门边。她想吐,非常想吐,她想找个空旷的地方吐。

    她推门往外走,却有两条岔路倏地在眼前展开来。

    一边天光明亮,锣鼓喧腾,人声鼎沸,远远的还能听到鞭炮爆竹的声音,劈哩啪啦从远而近响起。

    是庙会。

    她决定往另外一边走,幽深崎岖的小径,天光未晞,荒野中,连一丝虫鸣鸟叫都没有。

    在小径的尽头,有一条硕大的蛇横躺著,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蛇是蓝黑色,鳞片花纹斑斓,有种令人惊异的另类美感,它舒展著极长极粗的身子,扬起头来和她对视,又像想亲近她的样子。

    夏羽寒心下一惊,她骤然止步,不敢前进,还连连后退。

    巨蛇眨眨如翡翠的绿眼珠,有点受伤的看著她,好像被拒绝的委屈小男孩。它低下头,安静乖顺了片刻,又伸出蛇尾再度努力,试图攀上她的腰肢。

    冰冰凉凉的,蛇尾紧紧的缠住她,力道却恰当好处,那感觉竟像在某个人的臂弯之中,一个温柔又带情欲的拥抱。

    那感觉很舒服,却又诡异。

    夏羽寒对这不该有的舒适感到毛骨悚然,她惊惶扳开绕在身上的蛇尾,死命挣脱,不假思索往反方向飞奔。

    没得选了。

    害怕巨蛇追上来,夏羽寒拔腿就跑,等她终于停下来喘口气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庙会人群中,那是脸上涂敷油彩的阵头注1,官将首在她身旁大步跳跃,狂乱的挥舞著连环刀和叉戟。

    她头晕得宛如天旋地转,走开,全都走开,别靠近她。她不信上帝,不信梵天,不信圣灵,不信阿拉,不信那满天神祇,从远古的图腾到木雕金石塑像,关于这些用各式名相包装过后的契约,她,全数,拒绝。

    我,拒绝。

    那种翻搅的恶心感再度涌现,夏羽寒终于吐了。

    她来不及用手遮住嘴,就忍不住冲口而出,那东西从胸腹间瞬间涌起,哇的一声吐在官将首们身上。

    却不是预期中的胃酸或消化到一半的乳糜状液体。

    她吐出了半只

    非常恐怖的、黑黄斑纹交错的蜘蛛。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

    所有周遭的庙会出巡景象开始碎裂,却只碎裂了一半。

    夏羽寒陡然明白,把她困在这九十九重幻境的关键是什么

    这是蛊,某种侵入意识的毒蛊。

    她看穿最后的实相了。

    但实在太恶心了她何时吃下这鬼东西

    夏羽寒半跪在地上,吐得难受,却吐不乾净,始终吐不出剩下半只,她随手扯住身旁官将首的丝绸裤脚,愤怒抢过他的火签。

    “我命令你,现出原形────────”

    供著木偶神像的輦轎已绕至夏羽寒面前,她勉强抬头,狠狠将火签掷向那插满令旗的神舆。

    一刹那,神舆扭曲变化了。

    那是一只模样极度骇人的巨型蜘蛛,色彩像是红色和绿色两种油彩混合搅拌,却互不融合,交织形成艳丽浓重的双色漩涡,又隐隐闪着金属粉末似的光辉,一如套在木偶上的神衣,华丽而恐怖。

    连輦轎四边的抬杠,也变成蜘蛛的脚,长满细密的绒毛一节一节扭动著,张牙舞爪。

    蜘蛛的腹部,宛如一张狰狞的官将首脸谱,朝她头顶压下。

    她想放声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要抬手结印,她想要抽剑,或是把灵气放出去也好,就算张开黑湖看清楚敌人大概位子也好,但不管怎么努力挣扎,依旧什么都做不到。

    终于连地板都崩裂了。

    她和人脸蜘蛛一同坠落,无止尽的,往下坠落至宛如地狱的无尽深渊中。

    “”

    “你信神吗”

    “只要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神,痛苦就结束了。”

    “你为何不信神呢”

    “何不跪下来祈祷呢。”

    “就像所有人做的一样。”

    “所有人,包括你。”

    “神会宽恕你、宥恕你所有的过错。只要你敞开心胸。”

    夏羽寒躺在铺满虫尸的深渊中,拒绝回答。

    上头有窸窣的人声,闪动的人影,那话语声絮絮叨叨的从上方飘落。

    但她痛到几乎无法思考了。

    她困陷在蠕动的虫堆里,动弹不得,无数的蜘蛛有大有小爬满了她一身,疯狂的咬啮啃食,见她始终不回答,越来越多的蜘蛛从她身体钻进钻出,眼睛、耳朵、嘴巴、下身

    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可供进出的孔窍,全都遭到侵入。

    不管在上头啰嗦的敌人是谁,夏羽寒都想咒骂回去,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每一句话她都想怼。但她一张口,嘴里立刻被数不清的蜘蛛涌入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再也没有回嘴能力。

    身体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小蜘蛛在狭窄濡湿的甬道间来回爬行、在体腔里沿着脏器内壁爬行,在每一条血管里爬行,在她的脑内爬行,搅动着脑髓与神经。

    蜘蛛布满纤毛的触肢、攀在她皮肤上的麻痒、蛛丝带着腥味黏腻,还有异物缓慢接连钻入的鼓胀感,充塞于胸腹内脏啃食的疼痛。

    蛛群好像无限在增殖似的,拥挤着产卵,她感觉身下有湿热的液体,不知道是失禁,或是秽血,伴随着蜘蛛群反复进出细细囓咬的脏器碎片,缓缓流出,自大腿和股间流入虫海之中,湿黏一片。

    随着时间流逝,她逐渐无法确定那是真实或幻觉。

    神

    神,是吗

    算了,谁救救我

    出不去了

    只要决定放弃,好像就轻松多了。

    如果能这样彻底被吃光,连最后一丝痛苦都被吞噬,就什么都不会留下了呢。

    所有的感受越飘越远,她终于想放弃了。

    耳边却传来遥远的对话声,像是透过很厚重的隔音玻璃一样。

    “总算安静了。”

    “这是最后一只蛊圣了吧。”

    他们在说什么呢

    这里什么人都没有,连她的意志都要消失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血海。

    但如果,没有她这个倾听者的意志,那声音又是怎么传入她脑海中的呢

    总是还有些别的。

    说话的人在哪里

    我又在哪里

    我是誰

    意识到这点,本来近乎麻痹的五感,又激烈疼痛起来,她紧绷到极致的身躯,再度痛到颤抖,蜘蛛在体内增殖爬行,好像连皮肤表层都要炸裂开来。

    全身内外都如烈火灼烧般剧痛,却有一个地方例外,她的左手背。

    凉凉的却不刺骨,如同在溽暑之中,贴着小块碎冰一样。

    夏羽寒努力把全副意识集中在左手背,用以分散其他地方的痛楚。

    忽然她感觉自己所有疼痛的覺知好似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意识。

    四周全是黑的,只剩她熟悉的黑湖。她站在死寂的黑湖之中,一切痛苦都远去了,彷佛刚刚漫长的虫海地狱只是飘渺的幻觉。

    她足下荡起细微的涟漪,微弱的水波往外扩散,一圈圈。

    她试着抬起手,身体在黑色的虚无中重新诞生,再度完好如初。

    而左手背上,一个深褐接近黑色的神秘图案,有着三尖角的形状,像是画到一半的五芒星。

    夏羽寒想起来了,那是她帮阿鬼缝娃娃的礼物。

    那日,阿鬼闻着她的手,突然心血来潮以舌尖画出来的,却不说那是什么。

    周遭的骚动越来越大,有人在窃窃私语。

    “怎么”

    “蛊圣被击碎了。”

    “立刻把她封起来。”

    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依旧看不到对话的人。

    夏羽寒既愤怒又无奈,连想反击都不知道该往哪挥剑,她得先找出隐藏的幕后真凶才行。

    这回她安安静静的等著,黑湖果然不安份开始震动,在漆黑之中,有一道金色的光芒破空而来,化为尖锐的利勾,直逼她的眼睫。

    夏羽寒直觉以手护脸。左手背的符印与光芒闪耀的金勾相交,发出碎裂声。

    原本平静如镜的黑湖,瞬间波涛翻腾,海啸疯狂的席地而起,以雷霆万钧之势暴涨,掀起如城池一样高的滔天巨浪。

    全部都吞噬了。

    她在黑色海啸的狂潮中载浮载沉,直到她踩到地板,黑潮褪去。

    她两脚落地,站稳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穿着睡衣,站在旅馆的房间中央。

    但那只是自我形象的残留。

    更精确的说,她能动的是元神。

    她只是从沉睡不能动的肉身离脱了。

    此刻,夏羽寒以元神之姿站立,而她真正熟悉的肉身根本没有移动过,宛如熟睡的模样,她的身体侧卷着被子,却紧紧阖著眼,揪著被子,陷入恶梦的表情很难受。

    夏羽寒迅速跑过去,她想尽速唤醒自己的身体。

    这一夜太不正常了,而且她还看不到敌人她必须立刻起床,用最正常也最快的方式打电话,把神裔馆的干部叫醒。

    无论是叶峰、太子或书生,随便一个都好,就算女汉子熙美打起来也比她在行多了,这根本不是她对付得了的妖物等级。

    夏羽寒试图扯床上的被子,但却扑了空。

    她居然无法回到自己的肉身内

    她站在床边看著自己的肉身,气急败坏的努力,这才发现她胸口被贴上七张密符,封印住了。

    密符边缘白烟缭绕,看似刚刚才紧急绘成,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她真的就是进不去

    莫名其妙

    那是她自己的身体

    没办法返回肉身行动,就没办法打手机联络了,夏羽寒始终撕不下符,又气又急,她明白危险越来越接近,却对自己被密符封住的肉身毫无办法,她只好把目光投向邻床的心琪。

    心琪没事

    心琪睡得正香甜,浑然无所觉,仰天躺着呈现大字形,还发出响亮的打呼声。

    夏羽寒立刻冲过去,使劲全力,朝心琪的眉心一巴掌拍下去。

    “白心琪快起床有危险立刻起床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等等男主就会被吵醒了。

    前情连连

    蓝黑色的巨大毒蛇,在之前就出现过了104章但为君故1

    为了感谢夏羽寒帮忙缝使鬼的手,阿鬼送她一个反弹术当回礼111章地狱空不空3

    注解

    阵头官将首东南亚庙会节庆中的常见文化,绕境时,由一些受过训练的神职人员涂上类似国剧的油彩脸谱,扮演为神明开道的差役。网路有很多相关照片。

    关于提要大家有玩过暗黑破坏神吗

    里面有个大天使,叫做泰瑞尔,负责圣战与审判,他披著斗篷,然而就是没有脸。笑

    后来我们就在想,这游戏开发工程师团队里面,肯定有什么认真的教徒,不可描绘是规矩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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