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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浩之后便没再说什么,夏羽寒随他爬到三楼，一路上饮料她已经换了好几次提法,一下子用左手提，没多久又不支改换到右手。
汪浩始终没有要接手帮忙的意思，倒是忽然在楼梯口收起蝴蝶刀,略略止步。
刚结束半日的模拟考,三年级楼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气氛,有些勤学的人还在翻书讨论答案,有些人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讨论待会要去哪纾压狂欢，走廊上人来人往，却没听到东东那卷卷的独特笑声。
夏羽寒后来几乎不来找他,因为她避人，但东东总是人群的中心，他身边经常围著一些不相干的人，从此刻的人流动向望去，夏羽寒很肯定东东早已离开教室了。
夏羽寒开口“东东不在。”
汪浩也不问她为何知道,很自然的回答
“是不在，但还是要先过来。”
汪浩边走边以剑指揉着自己的眉心，轻吐一口气，千丝万缕的意念气丝在指尖逐渐成形,他以右手握拳快速收拢,成一个白色小珠,挟在指间。
记忆珠。
以记忆珠交换刚刚所目睹的一切,这是最快速利落的方式，免去了转述多费唇舌的麻烦，但并非每个灵能者都做的到。
有些人的法门并不讲究摄心，作出来的记忆珠影像也模糊不清，有的更七零八落，散乱到无法收拢成形，更何况每个人的意念频率有别，接收者还要能够对频读取才行，与其依赖人类不可靠的修行，仙界偏好使用记录盒或谍目这类的法宝。
前几天夏羽寒才刚看叶峰和书生玩过一次记忆珠，但两人挣扎对频了好半天才完事；此刻的汪浩却仅仅花了数秒，就结出一个完整漂亮的记忆珠，手法极度纯熟。
汪浩做好记忆珠，也刚好走到307班门口。
“刷”的一声，一条粗大的巨蛇从门楣陡然滑下，昂首张颈，对汪浩发出恐怖的嘶嘶声，尖长的毒牙之间，鲜红的舌芯一吐一缩，杀机腾腾。
那蛇的粗度几乎跟夏羽寒的腰身等围，布满蓝黑色的细鳞，斑烂的花色错落有致，晃动身躯时散发出冷冷的磷光，眼珠子却是绿莹莹的，清透如翡翠如美玉，看起来既美丽又危险。
夏羽寒倒抽一口凉气，原来他们学校内暗藏了这么多不明妖物
阿鬼的千手使鬼，还有这條离奇的巨蛇全都挤在今天登场了
为什么她转学来也好一阵子了，却从未见过这些恐怖生物到底平常都躲在哪里
蓝黑色的巨蛇尾巴盘卷在木框上，不住吐信对汪浩示威，但汪浩也是有备而来，他从容抬手，把记忆珠直接拍入巨蛇的双眼中间。
差不多就是人类眉心的位子，不过蛇当然没有眉毛就是了。
那蛇甩甩頭，好像不太开心。
虽然蛇的五官不足以展现各种喜怒哀乐的情绪，但不知道为什么，夏羽寒就觉得它看起来像是任性的小男孩在闹别扭。
还好，巨蛇并不打算攻击他们，只是眨眨半透明的眼睑收下记忆珠，窸窸窣窣的贴著天花板游走了，还很乖地避开了沿途的芒蚁同学们。
在巨蛇扭动舒展的瞬间，夏羽寒看到蛇身沾了几许兽毛，有土拨鼠棕色的细绒毛，还有更可疑的黄毛，带著一股特有的腥臊味和些许檀香。
黄大仙刚刚来过
或是巨蛇刚从黄大仙那儿回来
“先请安，待會就沒事。”汪浩说“上顶楼吧。”
东东果然独自一人在顶楼。
他双手环抱于胸前，站在围墙边，目光远眺操场对面的附小大楼。
东东的表情还是那样，不笑的时候依旧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眼神却冷傲。
冷冷的，不说话也摄人。就跟刚刚那只蓝黑色的巨蛇有点像。
那条漂亮又诡谲的蛇，也像在闹脾气。
东东也不回头，语气中透露出浓浓的不耐烦
“搞事不挑时间”
“姬旦一沐三握发，礼贤若渴，天下归心。”汪浩理直气壮回呛
“这点小事就怨你的器量呢”
“”
汪浩再度补刀“反正你数学怎么考也高，顶多没时间验算。”
夏羽寒听了暗暗好笑。
被一只天外飞来的土拨鼠砸桌，东东肯定无心考试了，也不知他后续如何处理，倒是立刻止住了恐怖的土拨鼠音效。刚刚阿鬼在楼下就在打赌，说汪浩会被东东痛扁。
但汪浩最是伶牙利齿，偏偏拿冠冕堂皇的话框他，还一副老臣劝戒口吻，拿了周公出来比，硬把黄大仙和一干小妖说成自动送上门来的贤才，要东东借著救出小三的机会卖人情好好结识，让东东也不好发作了。
夏羽寒还在死命忍笑，东东沉声问道
“小冷，你去那边做什么。”
“心琪拉我去，说要场勘。”
夏羽寒赶紧敛起笑意，扁扁嘴解释
“我在游乐场那边荡秋千，心琪忽然拿彩霞斧劈了下去，我只好把她拖出来求救。刚好汪胖学长他们在。”
东东打断“哦，心琪捅的篓子叫叶峰来处理啊。怎叫我心琪根本没资格入社，是他放水的，老规矩，一人做事一人当。”
夏羽寒说“今天二年级的春季旅行，干部全去了。除了圣母，但她是外校的。”
汪浩说“不好意思，我连心慧的入社资格都怀疑。别来碍手。”
夏羽寒说“心琪应该已经打电话跟姊姊报告了。”
东东馀怒未消，冷笑一声“心慧能干嘛，用嘴炮攻击”
“阿鬼刚刚已经用了喔。呵呵。”
不知何时，阿鬼已经走到他们身后，如幽魅般无声无息，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墙沿也多了一只布满缝线的血手，以肮脏灰黑的指甲扣着围墙边缘，慢慢的伸上来，接着是第二只手，第三只脚，第四只
使鬼娃娃从大楼边缘，像蜘蛛一样攀爬而上，使鬼蹲趴在墙头，身上几百个眼睛骨碌碌转动，跟东东认真对看，还无辜的眨个不停。
东东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忍不住笑起来，还跟使鬼握了握手。
“哇，汪胖你居然毫发无伤”
热衷添乱的阿鬼不放弃挑事，一边帮东东热烈鼓掌
“拍拍手呵你们俩都进步了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
汪浩赶紧狠狠瞪他“闭嘴。”
阿鬼吐吐舌头又扮鬼脸，转而向夏羽寒索讨“小熊咖啡”
夏羽寒立刻把咖啡分递给眼前的学长们，稍微缓和局面。
神裔馆的惯例是三年级闭关，顶多口头指导，这一年大家各忙各的，即将毕业的学长们不管事很正常，现在神裔馆应该出面负责的，本来就是叶峰。
平常叶峰也不敢去劳烦东东，除了汪浩以外，不会有人如此找死。但今天的惨剧是特例，心琪偏偏挑了干部们都不在的良辰吉日，硬要大显九品仙官的神威，结果一斧劈出了涌泉以报的血案，自己又无法收拾。
扣掉金盆洗手的三年级学长，夏羽寒一时想不出校内还有谁能收拾残局熙美的学校离他们只有几条街，不远，找熙美来镇压或许可以，但
心琪不会打电话找熙美，连在附近教室的佛哥都不会找。
心琪会先缠着修玉重述案情，先描述一串阿鬼很病态的诉苦。
再来是跑回教室拿手机，打电话报告姊姊，看能不能拉扯仙官珪玥和柳青也赶到现场保护她，多多益善，而她抱怨的重点绝对是阿鬼很恐怖，而不是自己劈开花圃血泉。
接著，心琪会打电话给书生哭诉，重复上述的抱怨内容。
然后，心慧也会赶快打电话给叶峰和太子，再分别重复跟心琪一样的，而且心慧还不一定会直接打电话，她会先试探的传一封简讯叶峰，在忙吗想念你的声音。
完全不夸张，夏羽寒在叶峰的eai和手机中看过不只一次。
这是一个很复杂、很忙碌，但效率奇低无比的八卦传播网，实在无法指望。
问题是这血泉越看越不妙，前两次夏羽寒都站得远没事，这次为了把心琪拉出来，她也被迫冲过去了。那滔滔喷涌的血泉不知道是什么，她只沾上一点就觉得全身不对劲，又浊又腥，宛如淤积很久的秽血，还带著的气息。
黄大仙之前告诉他们，他们学校在二战时期是乱葬岗，正是用冥素四维阵将全城的凶煞尸气强行炼转，怎想都觉得血泉成份很糟糕。
更何况校园内还有一堆状况外的凡人活动，放任血泉继续乱喷，肯定没好事。
他们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土拨鼠小三和小健的最后一魂一起拔出来，要是有路人又失足掉了进去，可不一定这么好运了。
夏羽寒自己当然也没招，只好留在这边，厚着脸皮拜托学长。
但阿鬼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打开咖啡杯盖，垂眼凝视着小熊拉花，喝得很专心。
之后阿鬼就不讲话了，汪浩也是。
东东的目光依旧望向远方，凌越整个操场和大半校园，像是所有事物都在他脚下，难以入眼的模样。
全场竟然无人开口，大家好像只是来顶楼吹风的。
“”
夏羽寒好几天没见到东东了，这样从斜后方偷瞄，只觉得他的侧脸线条很好看，透着棱角分明的清俊，他一边喝咖啡微微蹙眉，眼帘微敛，居高临下俯视着，看似平静无波，也不知道气消了没。
夏羽寒凝视他半晌，正准备打破沉默，东东却主动伸手，一把将她拽入怀里。
他的灵气骤然涌出，直接将她纳入自身的法场，把夏羽寒沾染到的残馀秽气强行冲刷殆尽，夏羽寒只觉得宛如沐浴了一场热水澡，顿时轻松了不少，刺痒的感觉消失了，胸口却忽然一阵烦恶。
“深呼吸，吐。”东东一手檠著咖啡，剑指已俐落从她头顶的百会穴直直滑下，在背脊的至阳穴狠狠一戳
“全都吐乾净。”
于是汪浩别开脸，走到一旁默默的净化自己，刚刚他也被血泉喷到了。
东东没空理汪浩，只是把夏羽寒拉著转一圈，仔细检查确定她没事了，嘴上却毫不留情
“能力这么差你淌混水干嘛小冷我警告你，最好离心琪远一点，免得智力受损。”
他的灵气刚猛，又是盛怒，夏羽寒被他搞得咳了好一会儿，才把那要命的血泉秽气排出体外。
她咳得难受，一边咳一边想起刚刚大家都被淋到了，冥官阿鬼是个超级特例，他完全没影响。而心琪的灾情肯定更惨，但心琪有修玉罩著，肯定没什么大碍
如果被阿鬼惊吓的精神创伤不算的话。
或许，通灵人要的真的不多，心琪发愿卖了身，将命运交予神鬼，自此之后不管怎么闯祸，都有修玉擦屁股，那便是顺民的待遇，便是无上的神恩。
或许，她潜意识也曾经渴望过这些，
或许，当初只要出现一个美好温柔的男仙，无微不至地保护她远离一切恶事，就能一辈子把她哄在体制内，永远不用直视里世界最黑暗秽乱的那一面。
梦碎了，她这辈子再也不求，再也不肯对任何人下跪。
夏羽寒咳得眼眶泛红，微感酸楚，不知该心疼被伤害的自己，还是心疼陷溺白色谎言之人，眼前的景物有点模糊。但东东多日没见夏羽寒，一来便看到她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不禁再度愠怒起来
“干部不在，白心琪什么货色擅作主张什么拒绝帮脑袋破洞的人收烂摊，这叫纵容，让她永远可以继续破洞下去。”
汪浩说“心琪是真的有破洞啊，那个大叔修玉来才补的。”
“我看越补越大洞吧。”东东啧了一声
“她真当自己是世界中心女主角了所有人都吃饱闲著服务她这破事谁都别管，我就看叶峰怎么收。”
“叶峰是长能力不长脑子，youkno”汪浩酸溜溜的揶揄
“而你怀里正抱著一个长脑子不长能力的女人，但至少比什么都没长的好一点。”
“你就当叶峰的脑长在书生身上吧，简直一整届共享一个脑。”
东东冷言
“就算智商有180，平均下去也变成阿米巴原虫。”
“错了，阿米巴原虫被电到还知道要转弯，但叶峰不会”汪浩提醒
“哦不，叶峰是你自己选的，怪不得人。”
“你不也投赞成票”
“我是跟着你投的啊，我效忠你耶。”
“你现在暗示我跟你共享一个脑子是不”
东东终于放开夏羽寒，大步走过去抬手捧起汪浩的脸，揩去他眉角残留的一抹血污
“还有，你的脸给我弄乾净”
汪浩抿抿唇，倏地低下脸倒退，像是想逃避，却带著得逞的笑。
阿鬼打断了两人的斗嘴，他用手指一边搅散小熊奶泡，一边说
“再喷下去会继续死人呵，会有百鬼日行喔。”
汪浩脸色微变。“阿鬼。”
“阿鬼是没差啦”阿鬼舔舔了手指，含糊的说
“那个阵想吃血了。我们学校今年开始每月死一个人，跟血泉有关呵，是我懒得勾回去而已啊。”
东东回过头来，与跟汪浩一起盯着阿鬼。
他们已经习惯阿鬼装疯卖傻，但讲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有意义，而且身为冥官的他，对关于死亡、血、或阴间的事，远比一般行令者更敏感。
东东质问“你怎不早说”
“最好汪胖没看到”阿鬼再度咧嘴扮鬼脸。
东东目光凌厉，在汪浩和阿鬼之间逡巡，汪浩赶紧偏过头。
“我以为小冷来，神木苏醒就顺便镇压住了。至少暂停了两个月没死人不是吗”
汪浩辩解
“都卸任了，你不是说要专心备考，而且我也要节约灵力耶，不要欺负短术师，我还要帮你架里站我很忙”
这串理由杂七杂八，东拉西扯，越听越觉得汪浩心虚，还自相矛盾。
因为刚刚正是他把尖叫的土拨鼠往考场砸。
东东斜瞅他一眼，已经彻底放弃追究了。
但阿鬼伸手抚摸巨大的使鬼，像是逗弄宠物一样，跟它的手脚玩了起来
“娃娃吃到吃不下，这东西很猛喔。积了这么多年的秽恶之气，要一次跟人类讨。”
夏羽寒聚精会神聆听学长们的讨论，大家听起来都另有隐情，表面全号称闭关，实际不知道在另谋什么。而阿鬼说的话，倒跟邵德岳提及的风水论调很近似
以人为术法强行更改的风水，一甲子后可能会逆转，人们曾经强行掠夺的东西，终将回归自然。
那会变成什么样子
今天血泉爆发地点，正是在附小大楼的花圃前，而血河延伸的终点，则是理科实验大楼，正好与林元丰留下的校园地图暗自冥合，便是冥素四维阵的两个阵犄。
他们此刻站在三年级大楼的楼顶，也是其中一个阵犄。
第四个阵犄则在神裔馆的位子，社团活动中心。
夏羽寒诵出了社长日记。
“即使把社办设在顶楼，也未必能镇住冥素四维阵的最后一角，大道无情，人类借来的总是要还。”
下半句正是，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没到那时候，一切就已经重新开始了吧。
看起来叶峰运气不太好，这就像大家在玩一个抛接不定时炸弹的游戏，很不幸的，那颗炸弹无预警在叶峰的任内引爆了。
其实，夏羽寒把社长日记东东篇的部份也看完了，她也记得东东在上头写着，他接任社长的第一日，就一口气翻完历届纪录了。
四大册至少有百万字的资料。
东东非常聪明，一定知道她背的是哪段，更何况他曾经用心钻研创世神所留下的谜语。
“创世神语录说的。我怀疑我们真的遇到了。”她说。
“小冷，你全读完了”
原本淡漠的东东，眼眸中终于漾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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