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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常欢心底的某个角落里, 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越长越大,最后成了参天大树。他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歪倒在薄文熠肩膀上。
男人嘴角抽了一下“笑什么”
常欢扭头看人, 圆圆的眼睛因为笑得欢畅的缘故, 弯成了一双月牙儿“我笑某人开始紧张了。”
“”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男人坚毅的下巴收着,脸颊微微鼓了起来。
那里面的牙齿,一定紧紧咬合在一起。
这不是一个放松的姿势。
也不怪常欢觉得稀奇, 薄文熠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那种极其淡定, 掌控全局的存在。这偶尔露出来的丁点意外表现, 像是绽放在冬夜里的花, 着实让他惊喜之余又爱不释手。
常欢眼里笑意更浓。
过于长久的注视终于惹得薄文熠转头看过来, 用那种危险的口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常欢。”
可惜,对于此刻的常欢而言, 毫无震慑力。
他还变本加厉地朝“危险”更近了一些, 几乎贴上对方的耳朵“其实承认一下又没关系,我不会笑话你的。”
这一声很软,配合男生温热的气息, 让男人本就绷紧的神经又收紧了些。
他转过头来“那先把你声音里的笑收起来。”
因为薄文熠突然的转头, 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到了一起。
睁眼闭眼间, 眼睫撞到了一起。
自然,目光也胶合在一起。
像极了一对耳鬓厮磨的爱人。
当然, 他们本就是一双可以随时缠绵的爱人。
前排的老陈看了眼后视镜,熟门熟路地升起前后座的挡板。
常欢现在已经不会因为挡板升起的声音脸红了, 既然谁都看不到了, 他更是无所忌惮, 又将脖子往前送了些。
四片唇瓣眼看就要贴到一起, 却因为主人戛然而止的动作,让它们维持着一个欲吻未吻的动作。
几秒后,薄文熠终于认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了的无奈“是,我在紧张。”
他抬指,捏了下常欢的脸颊。
男生虽然瘦,脸颊却有肉,皮肤触感极好,这么捏下去,简直让人不舍得放手。
薄文熠没有放手,就着这个动作,轻叹道“所以,你可绝对不要让我失望。”
常欢唇畔的笑意放到最大,宽慰他道“放心吧,大男人,必须言而有信。”
因为多了看心理医生这一门“功课”,接下来的时间里,常欢的生活从两点一线变成了三点一线。
第一次和医生深入交谈之后,常欢就和对方定下了一周三次的心理治疗。
对于初次接受治疗的人而言,他这个频率有些高。
薄文熠高兴于他积极的态度,却也有些担忧他这样,身体会吃不消。
常欢却不这么认为。
他很迫切希望自己可以快点将这个问题解决掉,而且
他在原来的世界,对自己的这个心疾早已接受过长期的治疗,并非什么初次治疗的病人。
只是那时候,他并没有太强烈的治愈渴求。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想要奋斗终生的事业已经终结了。
大家都要恰饭,那个制片导演会去扶贫一个没有双腿的男演员呢
就算他演技再精湛,就算他不要片酬,就算
一阵悠扬的铃声打断了常欢的思绪,他侧头看过去,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钟乐期”三个字。
自从他“回归”钟家后,他和薄文熠在周末的时候都会去钟家吃饭。
今日正好是周日。
钟乐期应该是打电话来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了。
小儿子失而复得这件事让章媛的母爱阙值涨到了巅峰,每个周日都亲自下厨为他做饭。
常欢放下手里的剧本,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弟,几点结束哥来接你,顺便带你去个地方。”
常欢“什么地方”
钟乐期“咱们上次说起奶奶家的院子时,你不是特别感兴趣么我等下偷偷带你去玩怎么样”
“”
多大的人了,还要“偷偷去”
像是听到常欢心里的话一样,钟乐期嘿嘿一笑,道“奶奶那边在装修,她听说你喜欢多肉后,坚持不肯给我钥匙,说要装修完成,用最好的状态迎接你。不过我一直都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那里,所以想趁没有彻底完成改造之前,再带你去一趟。”
既然钟乐期都这么说了,常欢自然没意见。
挂断电话后,他放好手机,继续低头看着刚才的剧本。
因为他独特的身份,以及陆风在业内私下对他的再三肯定,目前送到他手里的剧本非常多。
常欢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慢慢看这些剧本。
他并不急着选定下一部戏。
结束拍摄后,还给小酒放了一个长假。
和常家决裂以及和钟家相认,还有与薄文熠愈发稳定的感情,让他对之前的一些想法产生了改变。
相对于得到外人的认可,赚更多的钱,他现在更多的是想要享受这些与家人和爱人在一起的时光。
这些都是他在原来的世界里,一直欠缺,却在心里渴望着的东西。
至于名誉啊声望啊演技之类的,反而是目前的他最不缺的。
常欢又翻了几页剧本后,拿起手机给薄文熠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等下钟乐期会来接他,让他下班后直接去钟家的大宅。
常欢接受治疗的这个私人诊所在cb一个很热门的步行区里,并不担心钟乐期会发现他在接受心理治疗。
薄文熠那头声音不断,听着像是在进行什么商谈。
常欢不想打扰他的工作,简单说完要说的事情后,两人就结束了这个电话。
常欢本想再看一会那个剧本,正好前面的一个病人结束治疗,护士小姐走过来,让他进去。
常欢便将剧本收起来,放入了包中。
他起身,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常欢第六次接受治疗。
上一次告别的时候,他答应一声这一回,会将自己心里的“结”告诉他。
常欢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乖孩子”。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无法向医生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旦他说了,即便对方是心理医生,可能也无法接受这种荒谬绝伦的设定。
为了不给自己制造额外的麻烦,常欢决定选取其中的一部分告诉医生。
他虽然在原来的世界治疗得不算积极,但也多少得出结论,自己的主要问题来源于那个一直纠缠着他的噩梦。
常欢向医生低声叙述着这个梦。
梦里永远无止尽地下着雨。
眼前一片白茫茫,只有不时闪烁的白光告诉他,前面有很多记者狗仔在等着他。
他本能抗拒去面对那些人,垂头往另一边走去。
雨越来越大。
不光雨很大,风也很大,大到伞也撑不住,大半个身体被打湿了。
有冰凉的雨丝钻入他的衣领,沿着脊背一路滑下去。
那冷如冰的水滴甚至没来得及滚到他的腰上,隔着厚重的雨雾,惨白的远光灯突然在他眼前无止尽的放大。
下一瞬,是戛然而止的沉重刹车声。
再然后,是柔软的东西撞上车盖的闷声,
整个世界天翻地覆,他感觉自己像是灵魂出窍般,彻底飘离身体。
闪光灯依旧不断,夹杂着尖叫声,救护车锐利的声音,但更多的,是源源不断的快门声。
而他依旧漂浮在半空中,安静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一切与他完全无关一样。
但这并非与他无关,因为每次梦的结束,都伴随着剧烈的双腿疼痛。
那种钻心的,痛苦的,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令人绝望的疼痛。
常欢说完,抬眼看向一直沉默听着的心理医生。
其实不管是原来的世界,亦或现在,他的腿都已经不疼了。
但是每次做梦的时候,他仿佛都会重新经历一遍那种撕心裂肺。
也许是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他重新获得了双腿。
又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真的过去挺久了,来到这边后,他做这个梦的频率变低了很多。
但是变低不代表着他不会做。
而且每次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他都会感觉自己的双腿会在很长的时间里剧烈颤动,需要好一会儿才能彻底恢复过来。
医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儒雅老先生,很是和善,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听完常欢的叙述后,极难得地皱了下眉,然后低头快速在纸上做着记录。
心理治疗与其他治疗不同,医生不会在电脑上留下任何记录。
老医生的字和他的人不同,非常潦草,常欢盯着纸上一排排字看了好一会,始终没有看清那上面写了些什么,索性不看了。
医生简短问了几个梦的细节,常欢一一详细回答了。
他又低下头,快速写了起来。
治疗室一度变得非常安静。
安静到常欢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渐渐比寻常快了起来。
长久的沉默后,老医生突然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问“这真的只是你的梦么”
常欢本能吞咽了下,强颜欢笑道“难不成我还能真的经历过”
老医生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为什么不可能呢”
这个瞬间,常欢只感觉耳畔的心跳声,越发剧烈。
这一次治疗的时间,比预计的更久。
常欢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没稳住身体,摔倒在地上。
等在门口的小护士很体贴地上前扶了他一下。
常欢轻声道谢,与医生约定下次的治疗时间后,便走出了诊所。
明明治疗室里灯光也很明亮,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常欢依旧觉得外面的光线刺眼的厉害。
他抬手遮住眼睛,往步行街口走过去。
常欢带着口罩,又遮得严实,加上他在这个世界压根算不上什么名人,所以直到他坐上钟乐期的车,都没人识出他的身份来。
梁老太太的房子在郊区位置,距离商业区还挺远。
去的路上,钟乐期一直都在和常欢说一些他小时候的糗事。
这些东西埋在他心里很久了,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抒发出来,钟乐期不厌其烦的,一再反复说着。
常欢向来不讨厌听这些。
哪怕他已经听过好几回了。
只是他今天由些心不在焉。
不过他控制的很好,就算有些许的失神,也没让钟乐期察觉出来。
转了好几个路口,四周的环境渐渐空旷起来,终于,汽车在一栋看上去颇有年代感的欧式大别墅前停了下来。
“到了。”
熄火后,钟乐期跳下来,然后转身朝常欢勾手,示意他下车。
常欢回神,推开副驾驶的车门,跟着他走了进去。
因为重新装修的缘故,别墅的大门口一片狼藉,几乎没地方可以落脚。
正好负责这次装修的总设计师在。
总设计师是认识钟乐期的,见他过来,立刻让门口安装大理石的人停下来,让两人进去。
进到院子后,钟乐期四处张望了一圈,然后拉起常欢的手臂,非常有目的性地带他往侧面巨大的绿色大棚方向走去。
他边走边说“奶奶简直博爱,里面乱七八糟的多肉都有,你进去后可别被吓到了。”
常欢弯了弯唇,心想他怎么可能会被“吓到”。
作为一个多年的多肉爱好者,他什么阵仗没见过
即便这么想,但真的进去后,常欢还是被梁老太太的“收藏”惊到了。
占地好几亩的大棚里,各种各样的多肉整齐摆布着。
有极其名贵的品种,也有随处可见,不值一钱的品种。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种类,都得到了主人很好的照顾,每一盆每一株,都洋溢着勃勃的生机。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梁老太太本身。
老人也正是这样充满生气的一个人。
钟乐期应该是和薄文熠一样,对这些东西研究不深,很快从“引领者”变成了“跟随者”,跟着常欢徐徐往前走。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大棚的另一侧。
常欢收回目光,正准备往回走,视线余光里,一道熟悉的绿意映入眼帘。
他猝然转过头去,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放在角落里的大株多肉树。
常欢用力眨着眼睛。
他想,可能刚才眼睛被太阳刺得太厉害,以至于到了这里,竟产生了错觉。
不管他眨多少次眼睛,眼前的景物都未有丝毫改变。
那颗他曾一见钟情,心心念念许久,因为错失遗憾很久的熊童子树,正安安静静地伫立在大棚最角落的地方。
它比一开始更茁壮了一些,也高了一些。
那满枝头的小肉爪子,像是一只只挥舞的小手,热情欢迎着它们等待已久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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