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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得亏是职工子弟学校, 学校也属于大家庭的一部分。要是换成其他学校，放学了孩子不回家，家里头还不得急死。这边老师直接一栋楼打一个电话, 院子里头的老人扯嗓子一喊，家长就都知道初二的小孩晚饭也在学校吃了。
宋楠楠在食堂里感慨这事儿。
舒方圆左右瞄瞄, 一副要跟她分享内部小八卦的模样。
她还特意招呼宋楠楠低下头，压低了声音才说话“我跟你说，我们学校要收借读生了，听说一个人借读费五千呢”
宋楠楠咋舌，可以啊。
当年她上的重点高中自费生才八千, 这名不经传的热电厂子弟中学居然能这么狮子大开口。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吗
“当然有, 报名可踊跃了。我爸妈都说我们这届运气好，初一就收了好多借读生，每个班都有。哎, 到时候外面的人进来了, 厂区也不行咯。”
宋楠楠看她摇头晃脑的样子, 心中嗤笑。
国营厂区是个完整的小社会，厂区子弟也有些大院子弟的做派, 就是看不起社会上的人。
现在国营厂落魄了, 也影响不了他们骨子里头常年耳濡目染出来的傲气。
宋楠楠直接白了眼落魄贵族式感慨的同桌，毫不客气地打击对方“那他们还挺有钱的啊，一掏就是五千块。”
“能不有钱吗奸商最有钱, 投机倒把。”
“哎哎哎，说什么鬼话呢”许晨阳端着饭盆过来，他们班最后一堂课随堂测试，直接导致他到食堂连位置都找不到。
“谁说做生意就是投机倒把，我看你思想还停留在七八十年代。”少年气呼呼的, “学校不挣钱，你能吃上这么多好吃的吗”
嘿，别说，大概是第一天晚自习，要给他们点儿甜头尝尝。今晚食堂的伙食尤其丰盛。什么糖醋带鱼，红烧大虾还有粉蒸肉，个个都是硬菜。就连免费汤都是粉丝鸡块木耳汤，吃得宋楠楠满嘴流油。
她就好奇一件事“咱们学校名声也不显，他们干嘛不找更有名的学校借读啊。”
许晨阳被鸡汤烫的直吐舌头，连说话声音都大舌头“现在农村人还有外地人都到城里打工做生意了。他们农村户口，有正规学校肯收他们小孩就不错了。”
少年好不容易舌头好受点儿了，又追问宋楠楠“昨晚你妈有没有闹腾”
宋楠楠想扶额，许姓少年的情商还真是没救了。当着舒方圆的面，他居然就这么问。要是自己真是本尊少女，估计得被他气死。
没想到舒方圆也兴致盎然“哎，你妈跟那个女的到底谁争赢了”
我嘞个去，原来厂区里头果真没秘密，这事儿竟然连不跟他们住一块儿的舒方圆都知道。
“争个屁。我警告他要是敢再来找我妈，我就打110报警，告他流氓罪”
舒方圆吓了一跳“真的啊，那会不会枪毙好像在严打哎。”
宋楠楠耸耸肩“这我哪儿知道。反正他不登门就好。”
许晨阳却不看好“可你能吓得了他，却拦不住你妈啊、到时候你妈跑去找他怎么办”
“她脚指甲拔了，没两个礼拜长不好。现在连路都走不了。”
许晨阳笑她天真“那你妈不会煲电话粥啊。我跟你说，我堂哥谈了一个女朋友，天天煲电话粥。那电话费哦，我奶奶都要打死他了。”
“我们家电话欠费停机了。”宋楠楠直截了当，“我奶奶没钱交电话费。”
许晨阳跟舒方圆集体傻眼了“啊”
“啊什么啊”宋楠楠一本正经，“你们总不会指望那男的给我们家交电话费吧。”
许晨阳将信将疑“那能行吗你妈的脚总归会好的。”
宋楠楠挑高了眉毛，似笑非笑“好了又怎么样”
可怜两位真正的少男少女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舒方圆更是苦口婆心地相劝“算了，楠楠，她总归是你妈。”
这要真闹出事情来，同桌的名声可就完蛋了。搞不好还要坐牢的。
宋楠楠哭笑不得“喂喂喂，你们这都什么表情你难不成你们还真觉得他们是矢志不渝的真爱”
歇歇吧。
上辈子他们单位有对男女搞婚外情，那闹得叫一个鸡飞狗跳。男的要跳楼女的要割脉，工会主席的头发都要愁秃了。
后来单位把男方派到下属另一个城市。也不远，高铁二十分钟，车票不到三十块钱。可就这点儿距离，在通讯那么发达的时代，原本如胶似漆的婚外情恋人不到两个月就各回各家了。
“我们家住六楼呢，这千山万水足够打消他登门的勇气。再说我让我奶奶领了手工活回家带我妈做，挣不到饭钱就别想吃饭。她有事情打岔，估计也顾不上了。”
og这下子饭桌上的人都震惊了。
就连端着餐盘过来找宋楠楠说话的林安都难以置信“你妈能听你的”
虽然昨晚宋楠楠彪悍的作风已经彻底颠覆了大家对这个瘦小姑娘的认知，但那可是宋晴整个热电厂都拿她没办法的宋晴。
正常人能跟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计较吗有理没理都是你没理。
宋楠楠眨了眨眼睛“我说服了我奶奶。没我奶奶惯着，她也到不了今天。”
如果成天疯疯癫癫就能有人好吃好喝的供着，那她也愿意疯着。混吃等死是多少人的终极理想。等到老太太老了也没关系，不还有她嘛。这二位可是身体力行地践行着养儿防老。
林安来了好奇心“那你是怎么说服你奶奶的”
宋家老太太护短是出了名的。她以前工作也是把好手，新中国最早的一批专业会计之一。但在宋晴的问题上，她脑袋瓜子似乎就没清白过。
宋楠楠满脸严肃“我告诉我奶奶，那些混乐队的，也就是从我妈手上骗钱的小白脸。他们的圈子特别乱，一堆人吸毒。那个罗琦不就是吸毒被逮到戒毒的嘛。我奶奶正在看永不瞑目呢，吓得够呛。老太太怕我妈作死，再不敢放她出去了。”
餐桌上三人都目瞪口呆，许晨阳直咂嘴“宋楠楠，难怪你作文写得好，你也太能掰了。”
“我可没瞎掰。你别低估了他们的混乱程度。”宋楠楠提醒林安，“你们家那个也注意点儿啊。你看看电视上放的，多少失足妇女都是因为染上毒瘾才走上不归路的。”
许晨阳难以置信“这么夸张啊。”
“我无聊我危言耸听啊。”宋楠楠满脸严肃，“你们忘了我们发的那个禁毒知识教育读本要不严重的话，国家吃饱了撑的给我们弄这个”
林安点点头“那我跟我妈说说吧。哎，我现在是明白为什么说要打断腿了。我那表姐根本就不听话。”
“让她爸妈管教啊。”
“她在这边上大学，我外婆家可远了。我舅舅他们根本管不上。”
宋楠楠一言难尽地看着林安“爹妈没死就让爹妈好好管。我说个不好听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管教孩子。旁人能不插手最好别插手，别到时候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许晨阳不耐烦听他们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只催促他们“快点儿吃，我还想晚自习前打会儿球呢。”
“别想了。”舒方圆直接打破了他的痴心妄想，“你也不看看总共就给了我们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还打球呢，能在操场上绕两圈就谢天谢地了。
吃过饭，斜阳已经挂上了山腰。那阳光还是威力十足，远处的青山都叫阳光给晒化了，显出了黏糊糊的奶油质感，又像是印象派画作，嗯，应该是蛋清做的油彩。
舒方圆听了她的比喻，嫌弃得不得了“你才吃过饭，就又想吃鸡蛋了太夸张了吧。”
“我昨晚上跟我奶奶大吵了一架，我威胁她不保证我每天一个鸡蛋的话，我以后就不挣钱养我妈了，她今早才给我煮的鸡蛋。”宋楠楠语重心长，“好好珍惜你们的生活吧，孩子们，不是谁都有你们优越的生活条件。少吃了一块肉一口鱼，都有人担心是不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所以才吃不下去的。”
厂区没秘密，宋家的情况，即便是初中生，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舒方圆眼睛发红“她们太过分了，连鸡蛋都不让你吃，简直就是虐待。”
许晨阳却好奇“那你奶奶没发火，威胁不让你上学”
“威胁了啊。”宋楠楠满脸不在乎，“我告诉她未成年人保护法保证了我完成九年义务教育的权利。她要是敢不让我退学，我就去公安局告她们。鉴于我妈才是我的监护人，到时候蹲大牢的肯定是我妈。蛇打七寸，我奶奶的死穴就是我妈。”
许晨阳一直在边上我靠，还竖起大拇指强调“真有你的。”
宋楠楠理直气壮“初二政治学法律的目的是什么啊就是为了让我们拿起法律武器合法保护自己的权益。”
林安脸上却浮现出了心疼的神色，眉头还微微蹙起“那你好辛苦。”
宋楠楠满不在乎“没事儿，与人斗，其乐无穷。”
她上辈子是干什么的啊她是机关公务员，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事情她见多了。她不掺和，不代表她没战斗力。
只能说，幸亏是她穿越过来了。老油条不缺爱无所畏惧，要真是那个十三岁的姑娘，还不知道会被磋磨成什么样儿呢。
宋楠楠没撒谎。
算命先生的确这么跟她说的。不过不是在十三岁的夏天，而是在三十岁的冬天。
算命先生说，她天资聪颖，本来应该学业有成，最起码上个清华北大不是问题。为什么出纰漏了呢就是因为初二这关键一年，她没能把握好，将精力放在了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所以她后来虽然中考成绩不错，顺利升入了重点高中，却在高中后继乏力了。
这种马后炮式的算命，糊弄人的成分居多。
可偏偏这茅山算命先生预测的几件事，后来都发生了。于是宋楠楠愈发意难平。
就算北大高材生卖猪肉，清华学子当保安的新闻刷屏，但普通中国的小孩谁还没个清华北大梦呢。
况且不知道是不是疑邻盗斧的心理效应，宋楠楠越回想越觉得自己当年初二的确掉队了。尤其是数学跟英语，基础没打牢。后来初二年考，她直接从年级第三掉到了第十。班主任还找她谈过话。
现在重来一回，即使不是自己的人生，拿的是别的剧本，她也想试一试。且不说能不能重新穿回头，就算真回归本体了。那她占据了别人的人生，就该替人家把日子过好。
毕竟，这年头，就是被当成傻白甜没脑子典范的小偶像都知道好的工作不好找，恋爱什么时候都能谈。
前者是肯定的，至于后者三岁看老，就瞅这姑娘的架势，估计也是个平平无奇恋爱小天才的料，不用担心人家的桃花运。
舒方圆目瞪口呆地看着满脸严肃的宋楠楠，难以置信“你认真的”
宋楠楠点头“当然。”
粉丝立刻替偶像抱屈“林安到底看上了你什么啊人家成绩好，钢琴弹得好，书法也那么好，样样都行。”
呀，还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同志，的确是绩优股。
不过身为成年人，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宋楠楠从善如流“我成绩好，我第一。”
舒方圆眼睛立刻红了。
宋楠楠相当理解这种感情。谁年轻的时候没追过星，谁还没当过女友粉啊。
她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诚心实意地劝慰对方“加油，林安喜欢成绩好的。”
少女，再过二十年，哦不，再过个五六年，你就知道姐姐这是肺腑良言了。没背景没家世长得也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能够拿出去跟人拼的也只剩下学习了。
“老师来了。”坐在前门口的学生还担负着放哨的责任。
他一声通报，就连还要跟宋楠楠白扯的舒方圆都慌忙收拾桌子，生怕叫老师发现自己抄暑假作业。
教室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手里拿着教案的中年女教师走上讲台，环视一圈教室。
看到大家都乖乖坐在位子上，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满意地开了口“很好，我就怕一开学，教室里头少了几个人。”
大家绷紧的肩膀松弛了下去。胆子大的男同学还嘻嘻哈哈地跟老师贫嘴“怎么会，我们舍不得杜老师你的。”
杜老师笑容满面，说话声音都轻飘飘的“那现在开始收暑假作业。”
教室一下子就炸窝了。
为什么现在就交，难道不应该是上午发书打扫卫生，下午讲解暑假作业，然后放学前再交吗
杜老师笑容不变“现在，没写好作业的人请举手。”
教室里头的学生偷偷摸摸地相互左右看看，谁也没敢第一个举手。
舒方圆紧张地捏紧了拳头，下意识地看向宋楠楠，既像是再问自己的朋友讨主意，又像是害怕朋友会出卖她。
讲台上的老师冷笑“那都写好了对吧，我一个个地检查。”
“刷刷刷”教室里头竖起了一片小树林。
宋楠楠看着小姑娘小小伙子们嫩生生的小胳膊，突然间很想猥琐地来一曲小白杨。
哎，多美好的豆蔻年华，多美好的青葱少年。
“其他的都写完了”
又有几棵小树苗怯生生地冒出了头。
“好了，剩下的同学将暑假作业全都摊在桌子上。小组长检查各自小组的作业情况。”
教室里响起了轻微的骚动声。宋楠楠看到不少人都变了脸色，她的同桌更是抖得跟筛糠一样。
她看着小姑娘的模样，怪不落忍的。何必呢，不如直接举手承认。谁学生时代还没少写过作业啊。
小组长已经站起身，从第一排开始查起。
她们坐在第三排，小组长很快就到了桌前。
宋楠楠的暑假作业被完美地跳过去了，小组长的目光只示意舒方圆。
免检产品在心中叹了口气。谁说只有老师看分数识人，学生分明也一样。
舒方圆哆哆嗦嗦地推出了暑假作业。
她还有数学练习册跟英语练习册没写，因为后面的答案上学期放假前被老师撕掉了，她在新华书店没找到同样的练习册。
小组长翻着空白的练习册，虎着脸，就要报告老师。
舒方圆一把拽住了小组长的胳膊“七龙珠，我有七龙珠。”
宋楠楠吓了一跳，本能地转头看窗外。姑娘，你是要召唤神龙吗
小组长皱了下眉头，压低声音强调“我要借一个礼拜。”
跟时代脱节的老阿姨这才回过神来，哦，原来是指漫画七龙珠啊。真是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贿赂。
小组长往后面去了，舒方圆悬着的心还没有落回胸腔子，杜老师就踩着脚步走到了她面前。
“作业呢，给我看看。”
宋楠楠心中一阵哀嚎。作为曾经监考过新进公务员的老人，她太明白站在讲台上一览众山小的优势了。
舒方圆跟宋楠楠这点儿私底下的小交易，怎么可能瞒得过班主任的这双锐眼。
杜老师只扫了眼练习册，然后皮笑肉不笑“你，去教室外头补作业。什么时候补好作业，什么时候回来。”
舒方圆眼睛立刻红了。
宋楠楠担心她会直接跑出教室的时候，她抓着练习册垂头丧气地走出了教室。
外头哪有桌椅板凳啊，只有窄窄的窗台。要写作业，当然得趴在窗台上写，要是不愿意地话，就把练习册竖起来，贴在墙上写。
宋楠楠简直不敢转头。小姑娘都好面子，估计舒方圆此刻也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脸吧。
“郑英豪，你还真是有英雄气概。”班主任冷笑，“既然这么厉害，给我把暑假作业里的所有字音字形还有默写都抄一遍。”
宋楠楠替倒霉的小组长眼前一黑。
漫画害人，教育专家果然没骗人。看看，这就是血淋淋的实例。
“至于你们。”班主任扫视教室，“所有没写完暑假作业的人，男生，负责去总务处把我们班的书领回来。女生，去食堂到行政楼，把我们班的包干区到扫干净。其余人，拿出你们的暑假作业，我们开始讲练习册。”
班上炸窝了，有学生惊惶地问“那老师我们呢”
现在讲练习册的话，他们岂不是听不到了。
“是你们自己先放弃自己的。”杜老师面色严厉，“你们现在是初二，初二有多重要，你们心里头没点儿数吗不想上学的话，现在就给我滚蛋。在我这儿，这个班上只收肯学愿意学的学生。”
全班同学噤若寒蝉。就连原本有些幸灾乐祸的学生都吓得缩了脑袋。
被踢出教室的倒霉鬼只能臊眉搭眼地出教室，去总务处搬书的去总务处搬书，去打扫包干区的去打扫包干区。还有女生拿卫生角扫帚跟簸箕时，哭了起来。
杜老师也不为所动，只自顾自翻开了练习册，开始讲解习题“好，基础的部分我们跳过，我们重点讲讲难题跟容易错的部分。”
教室里头静悄悄的，只有老师说话以及在黑板上板书发出的声音。
宋楠楠暗自叹了口气，她的耳朵捕捉到了窗外水滴落下的轻声。
当然不是下雨了，外头还艳阳高照呢。九月一号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在人身上，；皮肤都像是被火烤了一样。
是泪水，眼泪落在窗台发出的声音。
舒方圆在哭。
这要是放在2020年，学生估计会炸窝吧。网络曝光，教育局批评，体罚歧视学生的老师不出意外会被停职，被迫向全民做自我检讨。
不过现在，这事儿好像挺正常的。就连校长从教室外头走过，都没提出任何异议。
练习册一题接着一题往下讲，宋楠楠感觉有些她会，有些她就反应不过来。
不怪她，脑子这玩意儿是用进废退的典型。她工作多年，基本上不怎么动脑子，只要就着模板套就好。
最近一次动脑子还是疫情期间奉旨宅家教自家侄女儿上网课。好不容易学校开学了，万兽归笼，她也可以喘口气了。结果一睁开眼，她又穿到了世纪初。
宋楠楠在心中叹气的时候，杜老师突然间点了她的名“这道题有点难度，我找个同学上来写吧。宋楠楠，你上来把步骤写给大家看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1 23:06:3520200822 17:2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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