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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晖宫。
皇后身形瘦弱,倚靠在新绣的枕垫上,一只凤凰展翅欲飞,活灵活现。一旁侍候的女官给她端来一碗汤药,褐色液体在碧玉碗中莹莹闪光。
皇后看也不看便抬手打翻,女官习以为常,拿绢帕给皇后擦干净手腕上的药液。
皇后满不在乎道“听说皇帝给那位找了一门婚事”
女官一惊,瞥一圈那些小宫人后,庄严开口“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我来伺候。”
皇后微微冷笑,并不阻拦。
等小宫人都下去了,女官才略叹口气,行到皇后面前替她揉捏肩膀“您到底还是小心些这人多口杂,到时候万一哪个不知恩图报的搅风搅影,那对您多不好”
皇后冷笑“我能当这个皇后,是因为我家里,不靠讨好皇帝。你是怕这些话传到皇帝耳朵里我难道会怕他刚好,传到他那里,省却我一番口舌功夫,不用直接对他再说一遍。”
女官叹气,心想自从几十年前主子身子不好了,人也越发阴郁。太医用药这么多年,每次都暗示着说要舒心畅气,这样才能气血畅通。
但皇帝这样不冷不热,主子心里对他有恨,人又傲气得不行,始终不肯放低身段。两人僵持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舒心
她看着主子笑得越发少,心里隐隐抽痛。
念及此,女官也不知如何是好,只答道“是,据说是江南的婚事。”
听到“江南”,皇后失神一瞬,声音也柔和些,但仍旧绷着脸“倒是个好地方。他也会选人,从那里找来好姑娘给他这个弟弟糟蹋。”
女官知道皇后念着当年那个女子,柔声道“听闻不是个女子。”
皇后惊道“不是个女子”
女官犹豫片刻“听说缁衣侯不喜女色。”
这话说得隐晦。
皇后沉默片刻。女官心里颇有些惴惴,唯恐主子不知道戳中了什么点,又冲到御书房去当着朝臣的面跟皇帝大吵一架。
女官的担心没出现,皇后倒很平静,只多问了句“这孩子姓什么”
女官道“姓杜。”
“杜”皇后摩挲手下绣线,“当年到现在也
二十多年了皇帝不知道,我却知道,杜微雨是江南杜家的人。”
女官见皇后神情平静,松一口气,笑起来“还记得那时候您跟杜小姐一起泛舟湖上,参加踏歌亭诗会,两颗明珠交映生辉,京城里都赞不绝口向往您的风姿呢”
皇后神情恍惚。当年人事已绝,回忆起来,竟然只记得花丛里两张笑脸。
她突然垂头自己笑了一下“这小公子虽然是男子,但到底跟杜微雨有些关系,到时候把他接进宫里来我看看。”
女官点头应是。
皇后高兴了,又开始车轱辘“不然就这江南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公子哥儿,还不得被陈章那个黑乌鸦吓死他那姑姑当年就这样,软乎乎的,要不是我护着,早就被京城那些算计吃了,还能嫁给谢”
皇后的话戛然而止。
女官原本带着笑听着,但突然想起杜微雨是怎么死的,又是死在什么时候,当年又发生了什么事,背后同样窜起一阵寒气。
女官忍不住抬头去看皇后。皇后背着光坐,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得清衣服上闪闪发光的绣线。皇后被穿在衣冠里,宛如被扣进一座监牢。
皇后顶着衣冠慢慢说“当年没能护住杜微雨,难道连个江南来的什么都不是的小子还护不住那我当皇后,又有何用呢”
“给我药。”皇后抬起头,“皇帝觉得世间什么都得如他的意,那我就让他知道,世上有些东西,他没法得罪。”
女官欣喜若狂,深吸几口气,连连答应,转身跑着去给皇后拿药来。
陈章慢悠悠行过承天门,又过了几道宫墙,闲逛够了,这才往御书房方向走去。
他刚到门口,就看见皇帝身边大太监周启生在外面愁眉苦脸地走来走去。
一看见他,周启生就笑开了花“哎呦侯爷您可算来了。”
陈章瞥一眼他身后跪着的两个小太监。
周启生脸又变成苦瓜“您是不知道这皇上啊,上午还好好的;过了午,不知道看了什么东西,突然就发作起来。这不,两个小崽子不懂事撞上去了,我好说歹说才只罚跪上半天,没挨板子。”
陈章脸色不变。
周启生见他没反应,掂量着多说了几句,
声音轻到听不见“御史台的沈大人先前来过。”
陈章点点头,周启生这才退下去,满脸喜色大声道“您可快进去吧,皇上在里头等着您呢”
陈章刚进去,杯子就飞过来往他脑袋上砸。
陈章眼疾手快接过杯子,自己找张椅子坐下“今年刚贡上来的钧窑,听说这一炉就留了三只,江南杜家出千金收购,却连一个有瑕疵的都买不到。”
他把杯子放回手边桌子上,不轻不重“皇兄富贵。”
皇帝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富贵我富贵我富贵什么我快被你气死了,还管什么富贵”
陈章不接他的话“御史台沈大人来过”
皇帝冷哼一声“周启生说的吧那条老狗”
陈章笑一下“他怕我再气你惹出你的病,坏了身子,皇兄别骂他。”
皇帝哼一身,不接话,但神色和缓很多。
陈章喝口茶“这次骂什么我猜猜骂我暴戾,冷酷无情,手段残忍,勾结党羽收受贿赂”
这些每样说出来都是足够一个普通官员杀头的大罪,他却面不改色在皇帝面前亲口言明。
皇帝听完“怎么他说的有没有真的”
有没有真的
陈章神色不变“都是真的,哪样我都做了。证据还在我府邸,待会儿就派人给皇兄送来。”
皇帝气得发抖,指着陈章“你你你”了半天,灵光一闪,察觉跟陈章这种人比嘴皮子没用,拿起来一个印鉴就往陈章那边砸。
陈章伸手捞住,见那印鉴上一片鲜红字体,眉心微缩,不动声色放回去,摇摇头。
“国印。”陈章起身,把放回皇帝面前的桌子上,“您怎么舍得拿这东西砸我多金贵啊。”
皇帝彻底对他没话“你就不知道羞愧一下好歹装装样子给我看”
陈章照旧懒散坐回自己椅子上,闻言“啧”一声“皇兄,你不就是想让我装样子给别人看吗”
皇帝以为他终于知道点长进了,好歹学会装样子了,心刚放下来,就又听到陈章的话。
只听陈章理所当然地说“我跟他们熟吗凭什么装样子给他们看”
周启生在外面始终听不见声音,一直提心吊胆的;直到听见
瓷器碎裂的声音后,他才松口气,揣着手稳当地站在外面。
“行了,你们几个准备准备,待会儿就能起来了。”
底下小太监凑过来问“公公,为什么啊”
周启生看问话的小太监一眼,点着他的脑门道“你平常看上去也是个机灵的,这时候怎么这歇菜了”
小太监摸摸自己脑门,龇牙咧嘴一笑。
周启生道“都记住了,这皇上啊,只对缁衣侯一个人发脾气。”
小太监们有些似懂非懂,有些一脸迷茫。独独方才问话那个小太监表情不变,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
但这人竟然第一个开口道谢,眼神一如既往地清亮“多谢公公指点”
周启生不由多看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抬起脸,仍旧满脸明亮“我叫小顺子”
杜昼第不知多少次扒着轿子叹气。
杜方激动万分地凑上来“主子你是不是因为快到京城了才这么叹气我知道我知道,之前我们老家里啊,好多新娘子都是快嫁人的时候叹气叹到天上去,突然就开始不开心了”
杜昼方才是有那么一点感伤之心,现在已经被杜方成功打消了。
她深觉杜方是个败兴的人。
杜元板着一张娃娃脸,但同样投过来八卦的目光。
面对两双灼灼的眼睛,杜昼简单粗暴道“闭嘴。”
杜方杜元随即不再说话。
杜昼思量片刻,问“盛京的宅子备好了吗”
杜元点头“已经备好了。听说您要来,盛京的管事都已经准备了酒楼宴席给您接风洗尘,想见一见您,有个主心骨。”
盛京的生意一直是江南杜老太爷亲自打理,杜昼有帮手,但不算主事者,真算上去,不是什么必须要见的人,更不用提主心骨了。
杜方嘁一声“这你就不明白了,这哪是把小主人当主心骨,这就是想看看她有没有资格接收杜家家产,看看咱们小主人够不够本事。一群老狐狸,肚子里算盘都精着呢。”
他脑袋一疼,转头看去,刚好看见杜如晦收起来的手指,痛呼一声“少爷”
杜如晦笑一下“盛京城里不比江南,有些东西只能在心里想想,说不得也做不得,不然就有被
人发觉的可能。你若是一直这个嘴巴,有一天我也不得不把你送回江南去。”
杜方神色一肃,身边杜元竟然也面色肃然,两人拱手躬身,异口同声“谨遵小主人令。”
杜如晦叹口气,伸手扶直他们两个“都起来吧。”
“我并非无情无义,只是盛京此行危险重重”
她正待多说两句,眉头一动,手上用力把杜方杜元狠狠一推,直接撞上马车后壁,痛得他俩浑身一震。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呼啸着穿透马车帘子,带着风声钉在另一侧,白铁的箭头泛着诡异的蓝光而箭头那里,刚刚正是杜方与杜元的脑袋。
她那句“危险重重”还没说完,马车里还留着尾音;仿佛为了印证她说的话,这箭还应景地嗡嗡作响,提醒着他们刚刚情景。
杜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根箭,喃喃道“操他大爷,还真是危险重重啊”
杜如晦面无表情“现在离盛京多远”
杜方飞快地说“十里地主子,太近了,不能杀人。”
十里地。
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围着马车行凶,非富即贵,不会有人会出来给他们主持公道。
得杀人。
杜如晦手指在马车侧边轻轻一划,露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兵刃,她手指轻轻握住剑柄,打算拿出来,突然屏息凝神,听到另一阵马蹄声音。
外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所有的声音。
杜如晦面色沉凝,飞快把兵刃放回去,马车恢复原状。
她听到一个声音。
“太近了。”这声音好像很疲惫,又很懒散,有点哑,“知道三皇子蠢,但不知道他这么蠢。”
第一批来的人没料到缁衣侯竟直接道破他们身份,沉声说“侯爷高抬贵手,三皇子会记住您的好。”
侯爷
哪个侯爷听声音这么年轻
杜如晦脑子飞快转动,一一排除人选。
难道缁衣侯
她莫名有些就紧张,自己否定,不一定是他,盛京不止一个侯爷。
陈章坐在马上,披一件黑色大麾,越发衬得脸色透白,嘴唇殷红,没有人气。
“三皇子是个蠢人。蠢人记得我的好,又有什么用”陈章漠然道,“不必了。”
陈章抬起手,又放下。
对面那个人瞳孔骤缩,刚要大喊“逃”,脖子便被锋利的薄刃切过,只能嗬嗬发出声响,睁着眼坠落马下。
没说完的逃跑也陨落在风里。
外面开始混乱又有序的屠杀。
这场屠杀安静而无声,非常快便落下帷幕。
杜方跟杜元手已经放在佩剑上,随时准备拔剑而出;杜如晦却对来人身份已经确认了八成。
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三皇子,除了缁衣侯,还能有谁呢
本来京城里这么年轻的侯爷也不多。
就是不知道这个相亲对象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杜如晦松口气,但随即开始发愁,自己是要装成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呢,还是装成义愤填膺指责三皇子是个傻叉的正义小战士样子呢
很难选,不过都得装一装。
杜如晦还在纠结,轿帘猝不及防被一根手指掀开。她睁大眼睛抬头看去,被吓一跳,刚好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
杜如晦眨眨眼,想说点什么,但还没想好要装成什么样子就直接跟正主对上了。这就好像念书还没想好夫子的问题,就被点名起身回答,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不用她说什么,缁衣侯已经看着她开了口,还在皱眉头,似乎她的名字很难记“杜昼”
杜昼呆呆地点点头。
挺乖的。缁衣侯很满意。
“字如晦”缁衣侯接着问,杜昼再次点点头。
啧。
这是吓傻了。
缁衣侯判断完毕,问道“吓傻了不用怕,三皇子即便记恨你,也做不了什么。”
但我离了你,他不就能做点什么了吗杜昼疯狂吐槽。
缁衣侯停顿一下,沉思会儿,道“反正他迟早得死。”
突然听到皇帝弟弟说皇帝儿子迟早得死,杜昼心情还蛮平静。
但缁衣侯看起来好像在观察她的反应。她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平静太过,于是适当地露出了一点惊吓的表情。
她演的可能不怎么好,以至于缁衣侯神情很复杂,看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
我演的有这么差劲吗杜昼反思。
陈章抹掉眉际一点血迹“我护送你去盛京里,一程走。”
他顿一顿“好好歇息。”
脸都发白了,果然是吓到了。江南来的
缁衣侯重新上马,收拢自己的人马。果然是个小公子。
帘子落下,杜如晦陷入对自己演技的怀疑中去。
杜方与杜元作为隐形人面面相觑。
大家都很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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