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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傅宴客,请的又是孤身前往的月容。
从小院到张家院落,走路也不过半刻钟,月容原以为走过去便行。
谁知,张太太如此贴心,提早便让婆子赶了马车来,
“我们太太说,夜里风大,路虽不远,可受了风就不大值当,特意请姑娘坐车过去。”
张太太贴心,忙吩咐林妈妈拿铜板赏了她,月容不再推辞,上了马车。
张家,张太太亲自再次检查了遍宴席,见相公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持茶盏低首饮茶。
夫妻过年,张太太一眼便看穿这是张太傅伪装,催他快点儿离开,
“柳家姑娘和咱们家没亲没旧的,又无长辈相陪,夫君你见她,不妥不妥。”
张太傅不服气,放下茶盏,笑道,
“我不过和她说些柳道南一案进展,她孝顺父母,定是求之不得。
再说,有夫人作陪,怕什么。”
更何况,张太傅敛下眸中情绪。那肃毅侯本就是张狂的性子,不顾及世俗,娶了柳家姑娘进门也有可能。
以后,他在朝中和肃毅侯平分秋色,总要打探清楚,这位未来的肃毅侯夫人品行才行。
张太太被说服,无奈只得同意。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喊过一侧的婆子,吩咐她,
“把去岁秋天酿的莓果酒拿来,酸酸甜甜的,最适合小姑娘。”
于是,随着莓果酒,一并来的还有百花酿,青梅酒等各色果酒花酒,口味偏酸的,拿蜂蜜兑上,冰鉴上凉凉的喝。口味甜润的,热饮蒸发酒意,也不算错。
等月容到了张家院落,张太太总算是自认为收拾其当,三十六道菜荤素搭配,山珍野味无奇不有,忙慌带着丫鬟婆子,迎到了二门外。
依照她如今的地位,除了皇家血脉能让她亲自迎接,旁的人,再没有这样的福气。至于柳家姑娘,老爷欢喜她,大儿媳妇去院子里瞧过她,回来也说是性情柔顺的,既然如此,她也不由多宽待几分。
是以,等婆子撩开车帘,伺候月容下车,外间明如白昼,烛火通明处,一年约四旬的妇人站在月亮门下,翘首看着自己。
妇人一身秋香绛色百花裙,墨绿绣花褙子显得她肤色莹白,一眼便知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目光慈和,眉目间英气犹存,可偏沾染了愁绪,诡异的矛盾在她身上完美融合。
月容下了马车,约莫有了猜测。等在月亮门外的,怕是张太傅的妇人。
眉带英气,是早年她身为忠王郡主,听说拳脚功夫很好。愁绪萦绕,是因为她嫡亲的女儿丢失,为此发愁所致。
两三步走近,月容躬身就要行礼。张太太哪里肯,勉强压下颤抖的指尖,拉住月容不断打量,
“好孩子,快来,别行这些个虚礼,让我好好瞧瞧你。”
目光慈和,张太太打量月容。果然和自家老爷说过的那般,模样有几分相似。
她是丹凤眼,这柳家姑娘,一双桃花眼像极了相公年轻时候。
虽年才十六,面上仍旧有两分稚气,可模样外貌,竟有几分自家老爷的风骨。
张太太笑,“你这模样生的好,若是不知道的,定是把你认为我们家的人。”
月容含羞抿唇低头,见张太太温热手掌攥住她掌心,腕子上福禄寿俱全的镯子莹润,抬头,忍不住直视张太太,心中生起孺沐之情。
月容许久未曾感受,来自长辈女性的关怀,尤其是张太太这样位高权重的夫人,更是少之又少。
她二婶是个小市民性子,日常斤斤算计,唯恐吃了亏去。月容不是她亲生,表面看起来,柳妍丽有的她都有,可暗地里,不知偷偷贴补女儿多少。
黄大太太人虽好,可到底是黄家的人,隔了一层,黄二太太,她名义上的婆母,本就不喜她,自然也不亲近。
察觉张家太太在身上打量,月容竟是眼眶一红,柔和目光似是幼时母亲般慈爱,如软纱丝绸,磨平她浑身戾气。
“张夫人”
唇角微抖,月容压下心潮浮动,忍不住恭敬,半蹲身全了礼。
张太太见状,心中更是怜爱有加。哪里舍得让她在外面吹风,察觉佳人腕子微凉,忙拉她往内院行去,
“这山上夜里风大,难为你不嫌弃我,这么晚请你来。热了甜甜的百花酿,你先饮一杯,最是暖脾驱寒。”
月容跟上,见张太太对她亲近,神态也放松几分。
身后,林妈妈带着蒹葭步步紧随,心中吃一惊。
张太太和姑娘模样实在是生的极为相似,若不是她知道姑娘是柳家所生,只怕会误认为是张家走失的女儿。
模样气度,除了眉目不大像似,琼鼻一模一样,连嘴角的走势也差不离。
宴席齐备,张太傅早就在哪怕是多年为官,见怪不怪。
面对着相携而来的一双佳人,忍不住还是眼底潮红。
若他的囡囡在,怕是也这么大了。只怕和这柳氏一样,眉目生的似他,口鼻生的似夫人。
拧眉,想起张大前阵子送来的加急信书,他说,囡囡有可能在京城。
他要不要去查探一下柳家旧仆,万一,这柳家姑娘是他的囡囡呢。
张太太对月容一见如故,见她进了门厅,便立在原地不肯动弹,自家老爷呢,紧紧盯住这柳家姑娘,一脸怅然若失。
轻轻咳嗽了一声,张太太拉月容在桌前坐下,笑盈盈说道,
“我家老爷,你别看他在外头是个一品大员。实则,最是没有脾气的人,生平尤其爱看书写字。
这不,不知思量着什么书本呢,顾不上和你说话,你别见怪。”
月容心中虽然纳闷,这张家老爷看自己的目光奇奇怪怪。有张太太缓言解释,倒是没往心中去,见花厅上只有三人,并不见早些时候的张大奶奶,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啊,你张大哥哥回来了,我这里没什么趣味,索性让她回京中去。
一是夫妻团聚,二来,也是盯着张二那个皮猴。九月他若是名落孙山,你张伯父也饶不得他。”
张太太不动声色拉近和月容距离,见她略局促坐在桌前,让婆子带林妈妈等人去吃酒,张太太这才看向月容,笑道,
“我这里的餐食比不得太后那里新鲜,可也算是精巧。
你尝尝这个,山药碾碎制成的丸子,半点儿荤腥也无,只拿蜂蜜调味,虽寡淡也别有滋味。”
亲自夹了山药给月容,似是弥补她的囡囡一样,养尊处优的太傅夫人也难得紧张,瞪大眼睛看向月容,唯恐她不合口味。
山药绵软,蜂蜜香甜,冰鉴上冰过凉凉开胃。银色小汤匙入口,月容忍不住弯起眉眼,真的好吃。
张太太见她喜欢,松了口气,越发笑的开怀,笑看一侧的张太傅,
“这个月容爱吃,你让厨房抄了方子给她,日后想吃,只管让厨房去做。”
后半句是和月容说的,顿了顿,又道,
“我瞧着你爱吃这些个,我那厨子手艺还算凑合,尤其是擅长糕点。等明日边让他伺候你去,生的旁人做出来,走了味道。”
方子有了,若厨房里做出来不好吃,岂不是白糟蹋了东西。
吃一餐饭,便领走一个厨子。月容起身连忙婉转拒绝,
“若我喜欢,往太太您这里讨一碗便是,何必麻烦。”
张太太笑眯眯纠正她,“何必喊太太这些称呼,都是给外人喊的。自家子侄,喊我伯母就是。”
月容察觉善意,顺从改了称呼,“张伯母。”
“还有我呢”
张太傅在一旁盘算着如何去寻柳家旧仆闻言,忍不住开口讨要月容称呼。
被希冀目光盯上,月容满是不自在。她本就聪明,虽不知为何自己得了张太傅夫妻欢喜,可自己也喜欢这对夫妻的,抿唇,
“张伯父。”
“哎”
张太傅清脆应下,清俊儒雅的面庞满是喜意。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亲自给二人布菜,给夫人一碗笋汤菌蘑,便有月容一个。玫瑰入菜,鲜嫩玫瑰饼正是时候,夫人一个,月容一个
月容初始还觉得不自在,张太太反倒是习以为常,让月容只管坐着,第一次光明正大提起走失的女儿,
“你只管坐着,正好让他熟悉一下,等日后囡囡回来,到时候就熟练了。”
这话说的敏感,月容不敢接话。只含笑谢过张太傅,直到撤了晚宴,百花酿煮的汤圆子消食,月容才拿出精心绣制而成的观音大士像,朝张太太道,
“在就听闻伯母信佛,尤其是观音大士为先。月容别无长处,绣活还算出众,伯母您瞧瞧,可还喜欢。”
张太太一见这观音大士像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面目慈悲,手持宝瓶普渡众生。
心中格外欢喜,刚夸赞几句,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拉住月容手掌不住打量。
指尖微微起茧,是做惯了绣活的样子。指腹柔嫩,并不见针眼等痕迹,松了口气,拉住月容嘱咐,
“我虽爱这些东西,可哪里用你亲自去做。你年纪轻轻的,绣这些没得熬坏眼睛。
下次再来,抄幅心经就是,不要费心思准备东西,也不许换成别的。”
后半句,多了几分严肃,见月容颔首应下,才复又轻松笑道,
“来尝尝这百花酿的汤圆子,我原不爱吃这个,可听说京中的姑娘都喜欢,便也让厨子学了来,你快尝尝,可是京中近来时兴的味道”
心经一篇不过两百六十字,抄幅心经,半刻钟都用不上。月容知道,这是张太太体贴自己,一是唯恐自己劳累,身子骨为上。
二来,担心她囊中羞涩,她身份不明,黄家虽败,可和离书还未拿到,和肃毅侯又是那么个关系,自然是不便动用银钱。
月容把这份好意收在心底,低首去看碗中的汤圆子。
粉白姹紫嫣红的汤圆子五彩缤纷,盛开在白瓷碗底,百花酿煮制,微微酒香醇厚。
月容生到十六岁,从未饮过酒。
犹豫了下,舀了个粉白丸子入口,甜甜润润,酒气经过高温,挥发到入口并不明显。
张太太见她喜欢,一侧拿来桂花蜜淋在丸子上,笑道,
“淋上这个,一口一个丸子,才是真的好吃呢”
果然桂花蜜清新扑鼻,配上丸子软糯口感,哪怕是用了晚膳,也忍不住多吃了几个。
张太傅见夫人兴致勃勃,对月容十分亲厚,一侧也松了口气。
若月容真是他的囡囡,他就不用担心母女两个感情问题。
这般亲昵,旁人只怕羡慕还来不及。
正这时,二门外有婆子匆忙进了内院,跪在帘外请示,
“已经过了一更天,外边有人来请柳家姑娘回去。”
月容闻言放下茶盏,估摸着时辰,怕是到了亥时晚九点到十一点,向张太太告辞,
“多谢伯母款待,月容,回去了。”
张太太哪里舍得,若说晚餐前还只把月容当成寻常闺秀看待,这几个时辰亲昵,她是真把月容当成自家孩子一般看待。
握住月容腕子不肯让她走,冷眉看向婆子,
“回去告诉那人,月容今晚在我这里住下,明日再来接她。”
这,婆子极为为难,外头那人明显风尘仆仆而来,官服未褪,蟒袍华服,看人一眼,便恨不能跪地求饶,她不敢去。
百花酿酒劲不大,月容也略觉得面红耳热,担心久了在张太傅夫妻二人面前失态,躬身一礼,道,
“伯母爱惜月容,原不应该推辞。
只夜深露重,何必再折腾被褥床榻。改日,月容再来和伯母说话。”
张太太依依不舍,拉住她腕子,把福禄寿俱全的碧玺镯子挂在月容腕上,
“这是我的陪嫁,一共只有两个,一个压箱底留着给囡囡,这个给你。
日后,过的不顺心,只管来找我。”
想起朝堂中冷心冷肺的肃毅侯,眼前佳人柔弱,面色微红,眉目倾国之貌,张太太极为不舍,若是她的囡囡,她打断那男人的腿。
作者有话要说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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