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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敞开的怀抱前, 小皇帝一动不动,对呼唤调侃的话也恍若未闻。
这种沉默放在苻红浪和小皇帝之间,几乎有点胆大包天、闻所未闻的意思。
苻红浪轻轻哼笑一声, 并不跟小皇帝计较,主动抓住小皇帝的手向前一拉,使他直接撞在自己怀里。
空气里响起了“唔”一声,伴着些许夹杂着痛楚的低吟, 苻红浪这才感觉出某些微妙的情况。借着火光一看,小皇帝竟然脸色发白, 嘴唇颤抖,满额头都是泛出的冷汗。
这是
苻红浪神情一凉, 猛然收了所有玩笑之意,将人打横抱起, 吩咐道“换车, 叫太医过来接人。”
周围的声音如何, 康绛雪都已经听不真切。
他只感觉整个人都掉进了一片冷冽之地, 无论是头脑还是腹部都冒出一种细细密密的疼。
惊慌,恐惧, 意识急速退去, 眼前完全黑下去。
昏过去之前,小皇帝感到心脏里升出一股完全不受控制的难过, 嘴巴一张一合, 连自己都意识不到在这笼罩上来的绝望之中,他曾低低喊出了什么。
“盛灵玉”
再有意识之时, 康绛雪的身体不再是在别人的怀里,亦或是摇晃的马车中,他躺在一席柔软的凉被之上, 隐隐嗅到空气中浅淡的香气,不像是熏香,而是某种自然的花香。
强使着力气睁开眼睛,夜色已经消散,天光大亮,眼前景象十分陌生,房梁,床帐,都不是小皇帝惯用的。
康绛雪瞳孔收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与此同时,在床边,一连串的吸气呼气声响起,有人连连惊喜道“醒了。”
小皇帝的床边跪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康绛雪匆匆扫了一眼,有男有女,那声音正是从一个身边放着药箱子的中年人口中发出的。
是个大夫大夫
康绛雪肌肉紧绷,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腹部,眼神往下看,正好和一双细长的眼睛撞个正着。
苻红浪坐在他的床沿,不急不慌,眉宇间都是淡然和轻松,和床下其他人担心害怕的神情对比十分鲜明。他恰到好处地出声“多亏了荧荧平日养得好,只是动了胎气,没什么大碍。”
说完眯了眼,带着笑道“臣也不知荧荧反应会这么大,都说怀孕的妇人情绪容易波动,倒是臣疏忽了,没想过男子也会如此,竟忘了这一茬。”
康绛雪无视了苻红浪说话的语调,只让动了胎气和孩子没事的信息相继涌入脑海,抓着被子的手指依然用力,强烈的后怕揪紧了他的心脏。
差点这个孩子差点就
小皇帝压住胸口的闷痛,无声地看了看周遭的环境。
房间里的构造摆设风格古朴,格局不小,不似宫中奢华,更像是外间的民宅,他现在到底被安置在哪
苻红浪将小皇帝苍白的脸孔和无限的防备尽收眼中,心情肉眼可见地愉悦,随手轻甩衣袖,向小皇帝宣告道“孩子出生之前,荧荧便放心住在这里,盛灵玉给荧荧准备的东西这里都有,必不会委屈了荧荧,荧荧尽可安心。丫鬟小厮大夫婆子是精挑细选来的,嘴巴紧,知道什么该藏在肚子里,定然会照顾好荧荧。”
苻红浪每说一个字,地上跪着的伺候之人的头便更低一分,个个汗流浃背。
弥漫在空气里的恐惧氛围织成了一张网,身家性命都由苻红浪一人操控的认知针一般深深扎在他们的皮肉中,也扎在小皇帝的身上。
康绛雪牙关咬紧,声音嘶哑,清醒后两句话的工夫,他已经重新浸泡在苻红浪的毒罐中难以逃脱“你到底想干什么”
苻红浪反问道“荧荧不知道吗若是不知道,何必走得这么偷偷摸摸”
康绛雪“你劫持皇帝,就不怕”
话说到一半,小皇帝自己也觉得这种威胁有些可笑,话锋一转,低声道“孩子生下来,你要如何”
苻红浪露出了思索之态,沉吟道“嗯,要如何”说完仍是反问,“荧荧猜猜”
康绛雪没有和苻红浪拉扯的精力,没有正面回应的留白更让他难以支撑,他侧过头,不再和苻红浪说话。
苻红浪微笑道“是荧荧自己答应了臣,怎么到了这光景,臣看起来格外地像恶人,难道是臣记错了,这个孩子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属于臣的”
康绛雪忍不住讽刺“属于你就因为那破约定”
苻红浪一点都不在乎小皇帝对于过去约定的翻脸不认账,只摇头道“约定不过是话术,不重要,重要的是荧荧搞错了一件事。”
“荧荧莫不是以为,这孩子是你和盛灵玉的”
康绛雪几乎茫然,难以理解这一荒诞的提问“当然是我和他的。”
苻红浪自问自答,笑盈盈打断道“不,可不能这么算。荧荧要清楚,这个孩子之所以存在,不是因为你想要,也不是因为盛灵玉想要,而是因为臣想要。因为臣允许,这个孩子才出现,所以盛公子算不得什么。非要说,这个孩子也应该是荧荧和臣的,只有你和我对于这个孩子而言方称得上无可替代。”
诡辩,荒谬康绛雪眼角抽动,空前怒道“放屁”
苻红浪被骂了,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在愣怔之后忍不住地笑起来。
和苻红浪这样的人再多言语亦没有丝毫作用,小皇帝索性合眼,胸口一上一下地喘息。
地下跪着的大夫见状小声提醒“大人这位贵人不久前刚动了胎气,还是不要太动怒,调整心情,小心休息才好。”
遇到男子怀孕,情况亘古未有,想来这大夫亦极为惶然,说起话来声音一直在颤抖。
苻红浪点头道“有理,那荧荧好生休息,臣明日再来看你,毕竟接下来荧荧一直都会在这里,我们两人的空闲日子还长着呢。”
那话音里有笑意,令人十分反感,康绛雪满心厌恶,只当作没听到。
苻红浪自己得了趣,从不在意别人如何想,大步行到门口,忽听小皇帝唤道“苻红浪。”
苻红浪道“怎么”
小皇帝微顿,声音黯然“郎卫是朕的,不能曝尸荒野。”
所以,叫住他,叫他替一群无名之人收尸苻红浪侧头,想了想,笑道“好,那就埋在门外,给荧荧出行垫脚。”
眼见着小皇帝喘息加重,苻红浪踏出大门,远远传来声音道“玩笑而已,哄你心情好些还来不及。”
苻红浪走后,康绛雪在天光中长久未动。
丫鬟仆从视他紧连自身性命,既不敢出声打扰,也不敢有丝毫轻慢,不错眼地盯着他。
那一道一道可怜又可恨的视线令人烦躁,小皇帝偏偏发不得怒,他难受极了,又急躁又愤怒,穿越而来,康绛雪还是第一次这样长久地难以冷静。
只要他一分神,眼前便会浮现小郎卫被穿颅而过的惨状和烙印在脑中极为清晰的一地尸体的画面。
一夜过去,盛灵玉可已经发觉他被抓了
若知道,盛灵玉现在情况如何
他是不是急疯了
康绛雪焦虑至极,片刻不得安,一日过去,焦虑亦没见丝毫减少。
在此之前,康绛雪怀胎已将近五月,情况大好,从不见什么孕吐之症,然而这回不知是不是积攒了太久的孕症被他的焦虑触发了,翌日,小皇帝开始了强烈且相当频繁的呕吐。
孕吐带来的痛苦漫长又磨人,在此之外,康绛雪的身体又发了红疹,红疹野草一样席卷疯长而出,在腰腹上蔓延了一大片,甚是瘆人。
这一下,小皇帝的周遭兵荒马乱,十余个人轮番照顾,个个急得脸色发青。
康绛雪无意牵连他们,但身上的痛苦实在压得他无力翻身,又吐了一番,被两个丫鬟求着喝粥。
苻红浪来时,在门口观赏了一阵小皇帝的痛苦之态。所谓术业有专攻,他擅毒不擅医,叫人吐出内脏的法子有的是,帮着治呕吐的法子却没有。
他这人喜好不多,其实很喜欢看人备受折磨之态,但小皇帝稍微有些特殊,如今也正在孕中,还得把孩子揣大,一直这么难受着真伤了身也不成。苻红浪看了一会儿,接过粥碗,自己揽了小皇帝进怀,道“荧荧,张嘴。”
康绛雪贴着苻红浪的胸膛,眉头拧得快打结,恍若见了恶鬼,本来能喝两口也不想喝了,他嫌恶道“走开,别挨着我。”
苻红浪将汤匙抵在小皇帝的嘴唇上“荧荧若不喝,饿的可不是臣。”
康绛雪抿住嘴唇,扭脸道“朕自己喝。”
苻红浪笑道“张嘴,或者今日一口都不喝。”
“”
孩子的安康要紧,康绛雪毫无反抗之力,只得张开嘴来。苻红浪半生亦没有做过这等活,做起来也觉得新鲜,待小皇帝吃了,便递上第二勺。
康绛雪有心快点结束这种折磨,一喂一吃,竟利落地扫清了清粥一碗。
胃里暖了些,反胃感还不强,康绛雪获得了片刻的安稳。苻红浪拥着他,忽然扳他去看桌上的镜子。
康绛雪瞧过去,只见那镜中映出他和苻红浪的姿态,两人在床头一前一后依偎在一块儿,看起来格外亲密。
除此之外,他和苻红浪在眉眼之中还有几分写在基因里的相似,不由使得那种亲密掺上了一种禁忌感。
苻红浪道“这么看上去,荧荧与臣果真源自一脉。”
康绛雪懒得搭话。
苻红浪又道“那这孩子,说不定会长得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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