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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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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星遥隔水听完半出戏, 戏台上的男人离台,四周围的小娘子眼巴巴盯着戏台, 都等他在再上台, 岂料直到乐音响起, 登台的角儿却已经不是那男人, 引得众娘子失望不已, 在小馆里讨论起男人的身份来。

    猜最多的,就是长公主的面首。

    毕竟, 优伶多俊美, 长公主养优伶做面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上回宋星遥就在狸乐馆里见到过一位。

    戏台上换了角儿,看戏的人便意兴斓珊起来,宋星遥也没了兴致, 从池畔回到馆中, 又坐许久,直等到腰背酸疼还没受召见, 倒是等到请她们用饭的侍女。午饭摆在最开始的凝碧馆,她们逛了一圈,没见着长公主, 又回到。

    凝碧馆里已经摆好饭食, 一人一案,菜品陆续上来, 每盘菜都是单人份, 少而精, 色香味俱全,凉碟热菜甜品一概不少,另有甜口果酒佐菜,又无人拘着,各位娘子渐渐放开了怀玩乐,一时兴起,又打算将猫儿放出。

    宋星遥想着崽崽在笼里闷久了不好,虽然里头有水有粮有砂,但那崽子习惯了放养,哪受过这种笼圈的委屈,估计该憋坏了,便命燕檀将崽子抱出。

    屁点大的猫儿一出笼就跟睡醒的猛虎似的,恹色一扫而空,可一看到馆中影影绰绰的人与无处不在的大猫,又吓得缩回宋星遥怀里,死死巴着她不肯松爪。宋星遥只能挑个人少的空处抱着崽崽不停安抚

    看罢狸戏,贵人们的午宴也开场,席面摆在临湖的柳月宫。一屏之隔,分了男女席,长公主居于上座,半眯着眼饮酒,席中不乏各家贵人起身敬酒的恭维之语,她听了多年,尽管已经听腻,但还是泰然受之。

    酒过数杯,殿外有画师求见。长公主兴趣爱好广泛,府内专门养了批画师替自己作画,求见之人是这些画师之道。

    不多时,众人就见青衣画师带着数名侍人抱着几卷绘卷进来,行过礼后呈画。当即便有侍人抬来数张长案,将画卷逐一铺展在案上。

    长公主由侍女扶着从座上下来,笑道“往年春宴,都是让画师坐在一旁替我等绘卷,画多了未免乏味无趣,今年本宫让画师们藏在绘珍馆各处,由着他们即兴挥毫,想来有意思,大家都来鉴赏鉴赏。”

    她一边说,一边踱到长案旁,众人也跟着围过来,跟着长公主齐齐垂头朝观画。

    十多幅画,有大有小,有全景图,也有单人图,有上过色的,也有线稿未着色的,画的全是绘珍馆的春宴。其中有水榭音阁的听戏图,长公主的身影藏在纱帘之后若隐若现,旁边朦朦胧胧站个美人,似正说笑,画面美极。

    “阿晚,殿下身边那位,是你吧”不知谁开口说了句。

    林晚还没回答,长公主便笑着抬头“是她。”

    众人一阵笑赞,林晚只垂头,手一指“看,那是我阿兄”指的却是另一幅画,那画上画的正是当时站在音阁临水而立听戏的众男宾,人物繁多,却以一人为主。

    恰是林宴。

    “县主有福,儿女皆姣姣出众。”又有人赞了句,夸的正是县主。

    县主含笑谦道,却听又有人道“这些画好妙你们再瞧瞧,咱们这边的听戏图,是不是和那边那幅可以拼作一景”

    众人随着那人所指方向望去,那是幅放在案角的画,画的并非她们,而是今日来赴宴的长安小娘子。

    “这位郎君好眼力”画师之首夸道,“这两幅画的确是由二位画师在同一位置分别取景后所绘而成,二景可合一。”

    立时就有人将两幅画拼在一起,果然合二为一图。

    “有趣林兄这是在看谁呢”有人眼尖发现画中林宴目光不在戏台上,而是望向第二幅的图中景。

    恰逢那图上人物虽多,却亦有主次,正好是位托腮观戏的小娘子,如此看着倒像林宴在望她一般,而她却又看着戏台,戏台上恰逢狸戏的优伶取面,容颜半露未露之际,皆绘得栩栩如生。林宴临江而立,自是风姿无双,那小娘子桃腮杏眼,神情轻快,生得也是美极,画上意境巧妙,含而不露,都叫人移不开眼。

    林宴自己也怔了怔,眸色微沉,并不回答。

    “这是哪家小娘子”又有人问了句。

    都是拿着狸馆帖子来的小娘子,藉藉无名之辈,纵有个别认出来的,也暗暗放在心上不挑明,只有长公主又踱了几步,站在另一幅画旁忽然笑道“是宋家六娘子吧。”

    说话间,她指尖轻点,叩上画中少女。

    那是凝碧馆的小景,只画了一个人宋星遥抱着猫站在树下,正垂头安抚,猫儿顽劣,将她一侧衣襟扯落肩头,露出她绘在锁骨的芍药。半放的花,妖娆生香,与这人一样。

    能被长公主记下名字的,怕不简单,在场众人心中有数,逮着那画夸了一通,长公主却又不说什么了,踱步看完所有画,只命重赏画师,她便又带着人踱出殿门,去逛园子。

    宋星遥全然不知自己面都没露,名字就长安贵人间传了一圈的事,她已经抱着崽崽在凝碧馆逛了许久,正抱得有些手酸,外头忽有侍女来请,说是长公主召见。

    “只有我吗”宋星遥看了眼身后嬉戏打闹的众人,问那侍女。

    侍女面对她的问题似有些不耐烦,语气生硬道“只有六娘子,带上你的猫,快随我走吧,别叫殿下久等。”

    宋星遥只好让燕檀在凝碧馆里等着,她则抱着崽崽随那侍女出了门。

    侍女步伐很急,片刻后已经带着她拐过长廊,宋星遥有心套话,可问了两句,对方却根本不搭她,只一心赶路,她心里泛疑,便慢下脚步,跟在后头观察这个侍女,越发起疑。

    这侍女虽然与绘珍馆的侍女打扮无二,可那衣裳明显宽了,袖子长过手指,脚上的鞋也不对,总是脱跟,发髻微乱,鬓角并没梳规整,像是匆忙间挽的头发。

    宋星遥猛地驻足,停在了一个偏僻小道与大道的交接处,不肯再走。

    “怎么不走了殿下还等着呢。”那人转头催她。

    宋星遥离她有数步之遥,冷道“你不是绘珍馆的侍女,说,你是何人”

    那人脸色一变“娘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奉了殿下之命来请娘子的。”

    宋星遥抱着崽崽道“你不是,我要回去。”

    语毕她转身要走,那侍女却猛得窜过来压低声音急道“殿下之命,你竟敢违抗,快随我去”

    宋星遥怎肯就范,大声道“你只管拉扯,动静再大点,引来绘珍馆巡逻的侍卫,且看你假扮公主的侍女如何交代”

    那侍女一惊,慌忙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人走来,情急之下竟真要将宋星遥拽入林间,可手才刚扬起,不知脚下着了什么道,忽然摔在宋星遥裙下。宋星遥忙又退半步,抬头四望,并没看到其他人,她便朝这侍女冷道“你是卢七的丫头吧一计没成又生一计”

    她想来想去,最近与自己有过节的只有卢家七娘一人,而敢在公主春宴上做这种蠢事的,也只有卢七了,定是卢七在哪里又听到她来春宴的消息,心有不甘所以又要教训她。

    “冒用公主侍女之名,你真是不知死活若是被抓,我倒要看看你家主子还能不能保得住你”宋星遥见侍女不语,冷笑道。

    那侍女被她三言两语吓到,不住朝后张望。

    “可笑。你那主子连真正的对手都没弄清楚,就满天下替自己招惹是非,给人当枪使,还洋洋自得”宋星遥故意敞开嗓门嘲笑道。

    “你说什么”林子里忽然冲出一人。

    卢七果然按捺不住,怒目而现。她确是因为得知宋星遥前来赴宴,又在宴上见到她的画像心生嫉妒,新仇旧恨并起,这才没忍住想要教训她,好让她不能见到长公主,不想被她半路上识破。

    “说你眼瞎,与人姐妹相称,以为凭着姐妹之情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却不知你那姐妹只是借你之手除去其她觊觎窥探者而已。”宋星遥冷嘲道。

    这在上一世不是什么稀罕事。卢七喜欢林宴,于是接近林晚,林晚知道卢七的性子,于是索性借卢七的手,把那些爱慕林宴的小娘赶走罢了。这两人面上交好,暗地里各怀鬼胎罢了,林宴与她定亲后这二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最后倒是绝交了。

    宋星遥虽未明言,卢七听懂她话中之间,俏脸变色,斥道“你休要挑拨离间,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狐媚子,今日定要教训你”

    “我有没挑拨离间,你自己琢磨琢磨便心知肚明。你哪一次对付的小娘子,不是她告诉你的她又有哪一次真正帮你接近过你想接近的人了即便是接近了,你又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不过是出丑人前罢了”宋星遥说得飞快,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你养猫,是不是她告诉你最近你喜欢的那人突然对猫感兴趣”

    宋星遥只是猜林晚定是发现去岁林宴搜罗与猫有关的物件,想打探林宴意欲何为,可是身边有了她不知道的女人,才借卢七的手去查。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猫,所以自个儿也弄了只猫去参加狸赛,一来为了接近他,二来也为了看看他可是藉猫接触旁的娘子,对吗”

    卢七竟被她说得无话可回。

    句句戳中重点。

    “你再想想,你数番与长安其他的小娘子作对,可是因为她有意或无意间提过的事卢七娘子,但凡你多用些心思,并不难发现,你每次发作,都与她有关,包括今日,我可有猜错”宋星遥又道,就让她与林晚这对姐妹花狗咬狗去吧,省得一天到晚把心思用在旁人身上。

    卢七脸色变了又变,心中已然起疑,可又觉得不可能,林晚是林宴的妹妹,她有什么理由那么做

    “娘子出来很久了”地上的侍女已然爬起,提醒道。

    卢七目光一狠,忽然道“我与她的事,不必你多嘴。我今日定要教训你这猖狂的狐媚子”语毕又抽出长鞭。

    宋星遥并不害怕,上回被打得落于下风是因为卢七突然发作,这次却不同了。

    卢七本没武功,身上那鞭子不过是带着虚张声势的唬人玩意儿。宋岳文提过,鞭子这武器的弱点有二,一为鞭长莫及,只要站在鞭子范围外就伤不着;二是近身难展,想要制住对方,就得近身。

    宋星遥很快将崽崽放到旁边地面,而后箭步冲向卢七,她豁出去了,大不了闹开

    卢七手中鞭子已经扬起,宋星遥也快冲到她身前,正是紧急时刻,不知哪里传来的破空声音,又有东西重重打在卢七腿弯处。卢七尖叫一声扑倒在宋星遥跟前,宋星遥煞住步伐,急转头望来声音方向。

    这次道路尽头却冲出三人,看装扮皆是公主府的侍卫,其中一人身罩乌青甲,年近三旬,像是另二人的首领。三人冲至宋星遥几人身边,还不待她们开口,那二人已一人一个将卢七和那侍女扣押在地。

    卢七吓得拼命挣扎叫喊“放开我,你们可知我是何人我是唔”话没说完,就被不知来历的破布堵住了嘴。

    “这主仆二人假扮我公主府婢女名头意图不轨,先把她们押下去看牢,今日馆内宾客众多,不要惊扰贵人,待入夜宴散再呈禀殿下,请殿下定夺。”乌青甲侍卫肃容道。

    侍卫二人齐声应诺,将人带下,乌青甲的侍卫却未随二人离开,而是站在宋星遥身边抱拳行了礼。

    “让娘子受惊了。”

    宋星遥蹙眉“刚才那两次,是将军出的手吧”一是侍女行凶,一是卢七行凶。

    “不敢当,属下伍念,娘子唤我伍念便可。”伍念道。

    “是谁派你来的”宋星遥可不相信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而且他们来时问都没问就抓走卢七,可见是得人授意。

    “主子在宴上脱身不得,特令属下前来暗中保护娘子。”伍念回她。

    宋星遥已然猜到是谁“不必他多管闲事,这些事我自己可以应付”

    “主子说了,这些是他惹下的冤孽,祸引娘子他甚是抱歉,今日所为只是他替自己善后而已,不是在管闲事,请娘子勿怪。这个卢七惹到娘子,听凭娘子发落。”伍念垂头,将林宴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我发落她可是堂堂候府娘子我能拿她如何”宋星遥冷睇他。

    “主子说,娘子若想暗中除了卢七,也可以。”

    宋星遥倒抽口冷气他说的“除了卢七”与她想的可一样

    “人是你们抓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别扯我头上来。”顿了顿,宋星遥才开口。

    伍念领命,又道“主子还说,今日过后,娘子身份定不同往日,身边需要些得力的人。属下在长公主府上当差,日后便听娘子差遣。娘子欲行大事,定有用得上属下的地方。”

    宋星遥审忖伍念,片刻忽勾唇道“你到底是林宴的人,还是殿下的侍卫如果我把你的身份告诉殿下,你和林宴会如何”

    伍念猛然抬头,竟说不出话来。

    “回去告诉他,别老猜我的心思”宋星遥的笑渐渐张扬。

    “是。”伍念并没多言。

    “莫再跟着我”宋星遥沉声道,刚说完话忽又想起崽崽,转身要再抱猫时,却发现,四周空无一猫。

    崽崽不见了。

    饭毕,众人陪着长公主在馆内走了盏茶时间,又进了湖畔含晶阁小憩。

    阁内已备下茶水点心鲜果,甚至有市面难求的葡萄,饱满的果子晶莹剔透惹人喜欢,成了闲话时间最受欢迎的果子。因是闲坐叙话,众人也未拘束,阁内坐着女眷,阁外便是众男宾。林晚在陪着众长辈说了会话,就离座到阁外。

    阁外都是诸府少年,瞧见她出来,无不打起精神挺直腰背,力求将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她看。林晚却是认也没看,径直走到林宴身边,唤了声“阿兄”伸手就往他面前的盘中扯葡萄,口中只笑道,“里头怪闷的,我出来转转。阿兄舍我两枚葡萄吧。”

    她是说笑,却不想林宴竟一掌打在她手腕上,将她的手拍开。

    林晚愣住,看着林宴将整盘葡萄端起,递到她面前。

    “前些日宫里赐的葡萄一颗没少都送你屋里,你却转头送给卢七,我以为你不爱葡萄了。既然爱吃,两枚如何够,这一盘你都拿去吧。”林宴面无表情道。

    林晚的手一颤,也不知是林宴没递好,还是她没接牢,整盘葡萄翻到了地上。

    宋星遥顺着身后的卵石道追下去,跑得满头大汗,却仍旧没能寻到崽崽的猫影。

    绘珍馆这么大,到处都是山石草木,崽崽又小,她就跟大海捞针似的,心里急得不行。

    “崽崽”体力不足,她的步伐慢下来,边走边唤。

    一声小小的猫叫忽然传入耳中,宋星遥大喜,循声而去,果然在一块叠石和草丛的掩映后,一团小小的毛球与

    一茬衣角

    有人在这里

    宋星遥脚步放缓,满心疑惑地慢慢接近那里。

    还差两步之遥时,旁边的石道上忽传来匆促脚步声,两个侍女出现在石道。

    “怎么又跟丢了这让我如何向殿下交代”其中一个侍女哭丧的声音传来。

    “别抱怨了,赶紧找找,看着他跑过来的,肯定在附近”另一个人回道。

    在找人

    宋星遥听了两嗓,转头看那茬衣角衣角不见,她的崽崽也不见了。

    她心头一惊,急步朝前,刚想唤猫,却不想草丛里忽纵起个影子,温热的掌伸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拉进草丛中,给抵在了叠石上。

    “嘘”有人压着声音,做了个噤声手势。

    宋星遥遇到了戏台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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