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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未来很长,我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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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很软弱,顾虑本身也只会在心里产生微小的波浪,当你选择视而不见,纵容它向内心深处涌去,直到恐惧攫住呼吸,封闭的心门将不得救赎。

    可是,人活着就是为了适应离别,即便这很难做到。

    因此,斯微说“我会好好活着。”说话时,她垂下眼,神色透出几分落寞。

    不是刻意避开这一敏感的话题,而是明确地给予回应。

    尽管,这其中带了自以为是的成分。

    听到回答的那一瞬,宋居安沉眸,拥着人的手臂却明显放松下来。

    他说“那就好。”

    斯微心沉下一半,佯装无恙地拂开他的手,转身“好了,你该去医院了。”

    宋居安点头“我会尽快回来。”

    许久之后,斯微目送视野内的人远去,回身,走回单元楼。

    关于牺牲的话题,在悄然间将一切一笔带过,仿佛几分钟前的摩擦不曾存在。

    坐上出租车,宋居安一路出神,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交替闪过。

    躁意驱使下,他降下车窗,一面感受清风卷来的凉意,一面虚握着拳抵住眉心。

    半小时后,宋居安在医院门口下车。

    步入大厅,流程和先前一样,挂上老中医的号,等个几分钟,进诊室。

    他坐到床边,脱鞋的功夫,老医生推门而入。

    二人对视,宋居安先露出笑容“这次来的突然,又得麻烦您了。”

    老医生挪开眼,把一套银针放到置物柜上,边展开边说“比前几年来的早,这两天治疗正好,也免得遭罪。”

    宋居安卷着裤腿,无声笑了。

    老医生瞥见“身体是自个儿的,既然有命活一天,那往后就更得注意着点。”

    “是,这条命就算我不惜,也不能让身边的人跟着伤心。”他抬首,嘴角噙着顽劣笑意。

    老医生斥他,“臭小子又说混话,赶紧躺下,我施针了。”

    宋居安收了笑,照做。

    每下一针,都是不同的穴位、深度,除此以外,还要调整时长,施针过程中要及时拔去几根。

    越往后,痛感越强烈。

    诊室内静的出奇,直至落下第七针,老医生分神瞧他。

    就见宋居安绷着脸,因为竭力忍着,脖子向前顶伸着,颈侧经络喷张跳动,而他的双眸正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他的眼睛,似乎和从前一样,是克制隐忍的。

    不,又好像不同了。

    在那里,除了抑制,还有前所未见的痛苦以及害怕。

    微不可察,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老医生继续投入眼下的工作,银针一寸寸深入肌理。

    没有人知道,他的害怕来源有很多过去的悔恨遗憾、未来的迷茫未知。

    这种感受,在这半个月里已经拧成一条麻绳,将宋居安牢牢捆住,威胁着他。

    名曰告别。

    他的挣扎,无人知晓。

    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一连串的影响将持续到何时,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为此,他自我催眠,又向旁人掩饰。

    他可以继续战斗,同从前一样

    也唯有在当下意志最为薄弱的时候,他真实脆弱的一面才会不经意地显露而出。

    宋居安用力握紧了拳,不知过去多久,在最后一根针抽去时,他的手抽动了下,但又显得很无力。

    麻醉科。

    许禾言披上白大褂,拿起办公桌上的记录板,扣在胸前,去外面。

    出门没走几步,发现座在休息椅上的人。

    宋居安一直在看这边,看到她时,缓缓起身。

    许禾言上前,“这儿是麻醉科,宋队长应该不是走错路吧。”

    神情不动,语气平平。

    “特意来这儿,是有个东西想给你。”宋居安直言。

    许禾言微敛眉。

    只见宋居安手摸进裤兜,很快取出一张折起的纸,略皱了些。

    “给你的。”他递出去。

    许禾言盯着那处许久,插在口袋里的手终于慢慢抽出来。

    捏在手里,用了几分力,没展开。

    宋居安匆匆扫她眼,目光落回到纸面。

    “这是在他的头盔里发现的。”

    消防头盔,是最坚硬的防护。

    出任务时,会有队员选择将重要的东西放在里面,比如遗书。

    许禾言沉默着点头。

    宋居安说“这是他留给你的,只是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交给你。”

    许禾言默然,道“谢谢。”

    宋居安有好几秒没说话,抬眼触及到她通红的眼角,只说了句“回见。”

    果真,再没停留。

    许禾言只身伫立,半晌以后,一面抬头,一面将遗书塞进口袋。

    她朝着楼道另一头走去,步伐轻缓。

    她并没有哭,因为心上的伤痕只会因每一次流泪而变得更痛,也终不会有一个人能真正安抚她。

    宋居安离开医院时,外面竟已经下起了雨。

    他站在门口,等雨停。

    此时是下午两点,天空完全是黑蒙蒙的状态。

    这雨从初时的淅淅沥沥,渐有了下大的势头,借着风势,斜刮在人脸上。

    更多的雨,整整齐齐落向大地,再溅起一地水花,轰乱的世界里,显得无声无息。

    腿部肌肉没有规律地跳动着,带来痛感。

    而痛,微不足道。

    宋居安的眸子慢慢眯起来,投向雨幕中的目光,克制深沉,情绪难辨。

    半小时后,他在街边拦辆出租。

    上车,司机问去哪。

    他报了消防营区的位置。

    就在几分钟前,大蒋打电话说,郑父来队里了。

    指导员带了一批人出任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只是,这事还得有人出面解决。

    快到六点,斯微等不到人,拨去一通电话。

    那边接得快,说是已经到小区附近了。

    挂断后,斯微看了看天色,稍作考虑,带伞出门。

    处理完郑父的事,宋居安便往小区赶。

    原本,他可以不来的。

    因为她一定会理解。

    宋居安加快步伐,前脚踏进小区,不大会儿,天边雷声滚滚而来,随之就感受到手臂某一处的湿润。

    雨滴落下的节奏更快,身边的人纷纷打伞往前跑。

    宋居安揪住衬衫衣领,抖起来顶在头顶,目视前路,步履飞快。

    这中途大雨,来势汹汹,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在白茫茫的视线中。

    频频有雨水胡乱飘进眼底,顶着风雨行至一半,前胸湿了大片,紧贴在身上。

    就这样跑了一段路,宋居安却慢慢放缓速度,没几步就停下。

    黑色的雨幕中,他看到斯微就站在几米开外,撑着伞,目光静静地望向他。

    这对视很短暂,不大会儿,对方就朝他跑来,稳当当站定在他面前。

    斯微个子低,要给他打伞,得举高胳膊,这样一来略显吃力。

    宋居安松开衣领,握过伞,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牵住她。

    他歪头问“雨太大得跑着回去,能跟紧吗”

    斯微回握他,点头。

    可宋居安没做反应,盯着她片刻后开口“要不我背你。”

    雨声嘈杂,但他的话听得真切。

    斯微并无窘迫,黑白分明的眼睛始终凝着他,透露出坦然。

    须臾,眼中忽然浮现出浅然笑意。

    雨夜中,她爬上他的背,他稳稳起身,颠了颠人,稳步向前。

    一路上雨势不减,前路朦胧模糊,而风雨洗刷着整个世界,每过一处,树叶哗哗作响。

    斯微举着伞趴在男人背上,脸侧贴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半闭着眼睛,感受他带来的坚实与依靠。

    后半程雨丝更密集了,但已然没有先前那豆大水点子的气势。

    宋居安的步子在加快,在他背上的斯微,则不可避免地觉着颠。

    如此,她还是顾及他会不会被淋到,总会抗住迎面而来的风力,不让伞向后偏离半分。

    雨点还在下坠,萦绕在路灯周围,散发出一圈朦胧亮光。

    或许是情不自禁,在经过光下时,他带着她转了一圈。

    脚步停下,一个偏过头,一个顺势垂眸,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他眉宇间的温柔,她眼底灿灿的光芒,一丝不落收入对方眼中。

    这一刻,没有尘事叨扰,不谈过去未来,表露而出的,仅仅是最单纯的爱意。

    久违的一切,竟然也是那样动人心弦,仿佛从此刻到永远,都不会再被打破。

    斯微沉浸在这种氛围中,直至一道闪电无声劈入视线。

    她眼神微滞,宋居安已经抽开目光,踩在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快步前行。

    夜空中,本就淡薄的月光,不知何时被掩在乌云后。

    雨夜,周遭黑暗又浓稠几分。

    这晚,宋居安只留下来吃了顿饭,赶在十点前归队。

    临别前,斯微叮嘱的还是那句“注意安全”。

    他说“好”。

    还是一样,斯微送人下楼,目送他离去。

    不同的是,在宋居安走出一段距离后,就听见突兀的一声。

    他止步,但没回头。

    身后传来“未来很长,我会等你。”

    紧接着是踏水离去的脚步声。

    他同样没有再驻足,提步远去。

    至此之后,每一天都似乎在回到正轨上。

    警铃声日常响起,各种小型事故接连不断,消防队整日出警。

    忙碌紧迫的生活,似乎也在悄然间,将每位队员带出阴影区。

    而信念与责任,则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力量。

    这天,处理完一起交通追尾事故,已是中午。

    从车库出来,队员们涌去食堂。

    宋居安挑了个阴凉地,席地而坐,点根烟抽起来。

    “不打算戒烟了”不远处传来指导员的声音。

    宋居安侧眸去看,面色不动地收回目光。

    夹着烟,送到唇边又深深吸了口。

    罗清强站到他旁边,瞥了眼,望向远处。

    “最近每次见你出警回来,就是在抽烟。”

    “解压。”宋居安眯着眼,吐出烟圈。

    难得这回罗清强没呛他,只说“你自己注意着点,不行就去看看医生。”

    “我这腿这些天好得很,指导员你要不信的话,就去问问大蒋他们。”他半眯着眼,显得慵懒随意。

    罗清强倏地低头看他,眼中有股怒气,情急之下动唇。

    只是,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回去。

    抬头道“明天郑岩就出院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嗯。”

    “明天我要去其他中队做培训,你们你们送人的时候别搞太悲情了。”

    “嗯。”

    罗清强又看他,神情复杂许多。

    半晌,沙哑着声说“别抽了,去吃饭吧。”

    “嗯。”他按灭烟头,坐着没动。

    搁平常,罗清强准得骂他敷衍不着调。

    这次,没再多言。

    只剩宋居安一人时,他终于抬首,手心里攥着那烟头,反复地揉。

    半天,重重抹把脸,仰起脸,望着天空的目光涣散。

    郑父说,他和妻子了解儿子的心意,也愿意随他去。因为消防牺牲是极少数的情况,更多的是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日复一日的为人民服务。

    他们失去过,可仍然愿意相信美好。

    但是,宋居安不能认同。

    一身戎装送别战友,总比隔着阴阳与烈士永别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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