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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处处巢君室何异飘飘托此身2
锦衣卫今天算是倒霉撞上了煞星。他们如果成群结队,天赐与周天豪势单力薄,也奈何他们不得。可是锦衣卫鬼使神差,居然分做几人一队,东西包抄搜索。只盼擒住天赐,立下一桩大功劳。山深林密,又无星月之光,伏下千军万马也难以发现,想寻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对手没能找到,自己反而损失惨重。
双方在树林中纠缠了足有一个时辰。天赐与周天豪不与对手硬拼,一击即走,杀得血透重衣,痛快淋漓。天赐的铁剑是宝物,倒也无妨。周天豪的精钢剑却已经卷刃,不堪再用。
人杀得多了,不免有些手软。周天豪道“痛快痛快总算出了口恶气。”天赐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哥既然出过气,咱们别再杀了。先捉个活口要紧。”周天豪道“便宜了这群兔崽子。让他们多活几日。”两人有隐身于山石灌木之后,等待机会。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三名黑衣人分林而来。周天豪目光锐利,虽在黑夜之中仍然看得清清楚楚。轻轻一捅天赐,低声道“领头那家伙就是陆鹏。如果能捉到他就太妙了。不过这小子武功不弱,有些棘手。”
天赐道“小弟对付陆鹏,大哥收拾另外两个。”周天豪很不放心,问道“贤弟,你有把握吗”天赐微微一笑,说道“看小弟的。”从背囊中取下落日弓,抽出一枝穿云箭,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弟暂且做一个暗箭伤人的小人。”悄然拉开铁弓,弓弦震响,利箭似流星般飞出,去势奇疾。变出突然,陆鹏纵有通天之技也无法躲闪。这一箭正中小腿,横穿而过。陆鹏惨叫一声,滚倒在地。
周天豪赞道“好箭术”飞身扑出,直奔陆鹏身后那两名黑衣人。那两个家伙正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寻找箭出之处,丝毫未加提防。周天豪如飞而至,长剑落处,两颗头颅飞上半空。陆鹏强忍剧痛,单膝跪地,持剑撑起身体。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呼唤同伴来援。啸声未落,周天豪已经扑到,剑脊重重地击在他后脑上。陆鹏当即昏死过去。
锦衣卫众人听到陆鹏的呼救声,争先恐后向这边赶来,长啸声连成一片。周天豪不敢逗留,提起陆鹏,叫道“快走”天赐收回穿云箭,插回背囊。两人又钻入密林,消失在重重夜幕之中。
狂奔良久,身后的追兵早已被远远甩开,喊叫声渐渐远去。两人寻到一个隐秘之处,周天豪将陆鹏仍在地
上,狠狠的两记耳光揍下去。陆鹏痛得醒过来,用力挣扎,张口欲呼。周天豪连忙捂住他的嘴,低声喝道“别出声,放老实点。”陆鹏游目四顾,骇然色变,立刻安静下来。
周天豪松开手,向天赐道“贤弟,你来问他。他老实回答便罢,如果有半字不实,我有法子制他。”
天赐厉声问道“陆鹏,你认得我吗”微弱的星光之下,天赐的相貌依稀可辨。陆鹏惊呼道“你,你是李天赐”天赐冷冷道“你既然认得我,应该明白你我之间有多深的仇恨。现在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如果从实招供,我给你个痛快。若有半字虚假,我大哥说了,他有法子制你。”
陆鹏冷笑道“老子既然失手被擒,还有什么好说的。是杀是剐悉听尊便,想让老子屈膝,白日做梦。”说罢头颈一昂,胸脯一拔,做出一付要杀就不妨下手的样子,还真有点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
周天豪怒喝道“你当周某不敢杀你吗你这混蛋助纣为虐,滥杀无辜,天理难容,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想激周某一剑杀了你,哪有这等便宜事。”天赐亦冷冷道“你是替谁卖命是刘进忠那贼子吗依我看你是自作多情,死的冤枉。我敢担保,刘老贼不会为你掉半滴眼泪
。”
陆鹏默然半晌,说道“有什么话你们就问好了。如果我知道,一定不加隐瞒。不知道的恕我不敢乱说。”
天赐与周天豪对视一眼。陆鹏轻易屈服,颇有些出人意料。天赐问道“幻月庵的庵主何处去了,你知道吗”陆鹏道“不知道。咱们来的时候庵里就只有两个小尼姑。那老尼姑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天赐略放宽心。既然有两个小尼姑,也许能打听到兰若师父的下落。问道“那两位小师太现在何处”陆鹏道“咱们留下两个小尼姑是为引你入伏。现在已经毫无用处,后果可想而知。这是咱们锦衣卫行事的规矩,并非我心狠手辣。”
天赐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周天豪喝道“该死”挥拳欲打。陆鹏急叫道“周大侠,我也是奉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周天豪叫道“奉上命所差你倒推得干净。”铁拳重重地落在陆鹏的额角上。陆鹏惨叫一声,躺倒在地。
天赐连忙拦住周天豪,扯起陆鹏,问道“我再问你,有一位姓陈的女子,是不是被你们暗算了”
一提起兰若,陆鹏立刻想到她在陈家庄大开杀戒
是的情形,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说道“公子说的是尊夫人吗上面又没有令谕擒拿尊夫人。她是一头母老虎,咱们避之唯恐不及,谁敢惹她”
天赐听他将兰若比做母老虎,安骂狗头该死。又得知兰若无恙,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问道“先父遇害的内情,你是否有所耳闻”陆鹏道“事关机密,陆某也所知不多。”天赐道“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陆鹏道“我记得那天刘大人把我们几个叫去,让冷逢春冷千户带领两百名弟兄到兖州办事。将令尊一家全部杀掉,不许放走一个。刘大人还说,此事是万岁爷交待下来的。如果办砸了,就不要回京见他。”
天赐问道“你说先父遇害是天子的旨意,不是刘贼假传圣旨吧”陆鹏道“刘大人与令尊无怨无仇,没这必要。”天赐道“是何人在天子面前谗言构陷是刘进忠,还是许敬臣那老贼”陆鹏道“陆某官卑职小,无从得知。”天赐暗自奇怪,此事一定大有文章,可一时却想不明白。
周天豪磨刀霍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嚷道“贤弟,你问完了没有”天赐道“问完了。大哥动手吧。”他虽恨陆鹏入骨,见他这付任人宰割之状,心中也有些不忍之意,转过脸不愿再看下去。周天豪却无半分怜悯
之心,拔出佩剑,就要动手。
陆鹏大惊失色,叫道“周天豪,别人可以杀我,你却不能。”周天豪怒道“我为什么不能”陆鹏道“杀了我你要后悔的。”周天豪怒道“一派胡言。老子从来不知什么叫后悔。姓陆的,你认命吧”长剑高举,当头劈下。
当此生死关头,陆鹏不能不把他的真实身份说出了。急叫道“且慢动手,你看这是何物”从怀中摸出一物,伸到周天豪眼前。那是一块黄澄澄的铜牌,三寸见方,上雕两把交叉的长剑,中间是一个“盟”字。
周天豪脸色大变,惊道“你是盟中兄弟”陆鹏傲然道“不错,蒙龙首器重,授我一个蓝衣剑士之职。周天豪,你戕害同袍,该当何罪”周天豪颓然收回长剑,哑口无言。
天赐暗道“这陆鹏究竟是锦衣卫的军官,还是武林盟的剑士莫不是武林盟派在京里的密探难道武林盟也要密谋造反不成”向陆鹏道“你既然是武林盟的兄弟,当知武林盟行侠仗义的宗旨。怎能滥杀无辜,连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也不放过。”
陆鹏斜视天赐,带着十二分的不屑,问道“这位李公子也是盟中兄弟吗”周天豪道“周某尚未引荐
李兄弟入盟。”陆鹏道“既然不是盟中兄弟,就别管咱武林盟的家务事。周天豪,你暗算伤我,出于无心,我也不记恨。快放我走,我隐下此事,不上奏龙首就是。”
周天豪默然无语。陆鹏万分得意,笑道“多谢周兄。”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扬长而去。天赐大为焦急,说道“大哥,不能放他。”周天豪道“让他走,就算给大哥一个面子。他的所作所为我要禀明龙首,请他老人家处置。”
天赐气愤难平,向陆鹏的背影叫道“陆鹏,你以后若不痛改前非,下次遇上,必取你狗命。”陆鹏回首道“陆某也要提醒你。锦衣卫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不擒你归案誓不罢休。你可要小心了。下次遇上,陆某必报一箭之仇。”
天色渐明,东方天际浮上了一抹嫣红。两人沐浴在霞光里,身上染成一团火色。心里也象燃烧着一团火,说不出的愤懑。天赐叹道“人在江湖,想要快意恩仇不容易,想要行侠仗义更不容易。”两人相对唏嘘,迎着朝阳下山去了。
九江府古称江州,府治又称浔阳,唐时更名为德化。德化城扼彭蠡之口,临大江之滨,三面环水,背倚庐山,地势险要,易受难攻。不但是江运大埠,也是兵家必
争之地,拱卫江南的要津。
天赐与周天豪算是旧地重游。几天前匆匆而过,无暇逗留,现在终于有了闲情逸致。安顿下行李宿处,两人结伴信步逛出北门。一来游览此地名胜,而来排遣抑郁的心情。
行到浔阳江边,只见白水茫茫,江风瑟瑟,草枯叶黄,禽鸟绝迹。周天豪大为扫兴,说道“我看这浔阳江也没什么奇处,一片树林,几荡芦苇而已。贤弟刚才说他如何如何出名,当真耳闻不如目见。”
天赐笑道“大哥有所不知。单论这里的景致的确没多少可观之处。只因几百年前有一位大诗人白乐天,他写的一首诗叫做琵琶行,后世广为流传。上有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的字句,这里也就随之出名了。”
周天豪摇头道“那白乐天我也曾听人说起,却不知为何如此有名。”天赐道“他所以有名是因为他写的诗词脍炙人口,更因为他有一付悲天悯人的襟怀。他生于大唐盛极而衰之时,诗中道尽了世事的不平,黎民的苦难。比如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做地衣。再如一从深色花,十户中人赋。还有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读之使人泪下。他写这些诗
为的是唯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可是满朝公卿但知歌功颂德,曲高和寡,弦断无人听。”言罢叹息不已。
周天豪哂道“诗词这玩意我可弄不懂。一个落魄文人,发几句牢骚,平常得很,不值得大惊小怪。”
天赐暗想“大哥一介武夫,我与他谈论诗词歌赋,岂不是对牛弹琴吗”笑道“白乐天可不是落魄文人,他的诗词也不乏豪放之作。比如他的李都尉古剑便非常有气势。”随即吟道“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白光纳日月,紫气排斗牛。有客借一观,爱之不敢求。湛然玉匣中,秋水澄不流。至宝有本性,精钢无与俦。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愿快直士心,将断佞人头。不愿报小怨,夜半刺私仇。劝君慎所用,无作神兵羞。”
白乐天之诗大多文辞浅白。周天豪肚里没多少学问,却也明白了七八分。大声叫好,赞道“好个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好个愿快直士心,将断佞人头。大丈夫该当如此。”
天赐遥指不远处迎风招展的酒旗,笑道“大哥,你看那所酒肆,取名乐天,大约就是由白乐天而来。”周天豪笑道“管他什么乐天不乐天,有酒便好。咱们去喝几杯。在山里转了三四天,滴酒未沾,真把我憋苦了。”两人加快脚步,直奔酒肆而去。
在酒肆要了几样简单的酒菜,两人把酒临江,放谈豪饮,真可谓人生一大快事。酒至半酣,周天豪旧事重提,再次邀请天赐前去武林盟。天赐婉言谢绝,托辞武功太差,欲寻一个清静的去处,好好下一番苦功。自从结识了周天豪,天赐对武林盟本来深具好感。只因为陆鹏一事令他难以释怀,好感便大打折扣。却不便对周天豪明言。
周天豪深知天赐的脾气,既然打定主意,劝也无用。他不知天赐的武功源于鼎鼎大名的醉仙玉罗刹,只当其师籍籍无名。嘱咐天赐另访名师,如果只是闭门造车,只怕不会有多大的成就。天赐也不说破,含糊称是。
两人谈兴正浓,忽听一个大嗓门叫道“他娘的,这是什么鸟酒,比醋还酸。快给老子换过。”酒肆之中,人品最杂。客人借酒闹事,司空见惯,两人也不以为异,继续饮酒闲谈。谁知那边越闹越凶,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几个大汉围着一名酒保拳脚相加,那酒保被踢来打去,象个练功的沙袋。酒肆中的酒客却都噤若寒蝉,无人敢上前劝阻。
天赐愤愤不平,就想出手打抱不平。周天豪却看出些端倪,一把扯住天赐,低声道“贤弟莫管闲事。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天赐道“大哥认得他们”周天豪道“看装束他们一定是闻香教的徒子徒孙。”天赐
双眉一扬,说道“闻香教便能胡作非为吗再不管就要出人命了。”
周天豪脸上泛起神秘的笑意,说道“别担心,不会出人命的。这才刚刚开始,正主还没有到。贤弟如果贸然插手,一场好戏就看不成了。咱们只管喝酒,过一会儿自然有人来收拾残局。”为天赐斟满一杯,笑道“贤弟,我敬你。”
果然不出周天豪所料。天赐这一杯酒尚未饮下,只见一个酒保领着一伙人匆匆赶到,为首者是一个消瘦的中年人。惹事的众大汉见来了正主,立刻停手。天赐只当双方就要争斗起来,不料他们居然客客气气,各自抱拳为礼。天赐初到江南,听不懂本地土语,也不知他们讲了些什么。一场风波最终虎头蛇尾,惹事者付帐出门去了。
天赐莫名其妙,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周天豪道“这是江湖人在争码头。他们没打起来,出人意料。这老狐狸名不虚传,真有两下子。”天赐更加不解,问道“什么是争码头老狐狸又是何人”周天豪道“争码头说白了就是抢饭碗。你知道这所酒肆是何人的产业”天赐失笑道“大哥扯到哪儿去了。小弟以前从未来过九江,就算来过也不会理会这些闲事。”
周天豪道“这家酒肆的主人大名鼎鼎,在江南
称得上屈指可数的厉害角色。贤弟听说过江南八仙九怪吗这家主人便是江南八仙中的赛纯阳吕道玄。”天赐道“就是方才那中年人吗我看他半点仙味也没有。”周天豪笑道“就凭他,只配给吕大侠提鞋。他不过是府城中的地头蛇,姓齐,名字稀奇古怪,我也懒得去记,只知道他有一个雅号叫做八面玲珑。”
天赐笑道“我想他的大号多半是齐得月。”周天豪诧道“齐得月不错,就是齐得月。老弟难道能掐会算”天赐道“古人诗云八面玲珑得月多。这位齐老兄为人一定十分圆滑,左右逢源,总能捞到许多好处。就象一所房子,窗户开得宽敞,得到的月光自然很多。”
周天豪笑道“这比喻恰当之极。这小子本来默默无闻,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居然投到吕大侠门下。这几年春风得意。他感恩图报,对吕大侠的事也十分尽力。”
天赐道“吕大侠取名道玄,想必是一名道士。”周天豪笑道“他当年的确是道士,仗剑云游天下,颇具侠名。可是凡心难断,现在已经在九江府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只能算是假道士。”天赐道“他既然自号纯阳,必然与那传说中的吕纯阳一般,是位游戏风尘,不同流俗的高士。怎么开起酒肆,做上买卖了”周天豪道“
这便是我说的饭碗。他虽然以神仙自诩,却不能吸风饮露,点石成金。又不能学黑道中人,夜走千家,拦路行劫。不想法子弄钱,岂不把老婆孩子都饿死了。”
天赐听的津津有味。周天豪谈兴更浓,又道“他在九江府设码头做买卖不妨,闻香教却视如眼中钉肉中刺,非要赶他走路不可。照理说闻香教势力庞大,无人不惧。可吕大侠也非弱者,在江南武林交游甚广,朋友众多。二虎相争,必有一场好戏。今天的冲突齐得月虽然摆平了,可事情还不算完,明天只怕又有麻烦上门。”
天赐恍然大悟,说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争码头。大哥的确见闻广博。”周天豪道“咱们江湖人吃的就是这碗饭。江湖上有扯不清的恩怨纠葛,为名为利谁也不甘落于人后。其中如果有一点弄不明白,就别想再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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