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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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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宫娥只知摇头, 显然是吓坏了。

    太后也知此时多半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干脆带上绿竹离开。

    绿竹跟在太后身后, 一路都在抹泪。她在哭, 却也不敢大声地哭, 凄凄惨惨地哽咽着。太后走在前头, 并未回头问一句,也未安慰她。

    直至上了车驾,车轮滚动, 朝长门宫驶去, 太后方不轻不重地道了一句“停下。”

    绿竹便立即住了哭声, 然而眼泪还是止不住地留,抽泣也一下一下地停不下来。太后瞧了瞧她,道“宽衣。”

    绿竹惊惧地睁大了眼睛, 一动也不动。

    太后皱眉,冷道“竟不从命”

    绿竹连连摇头。她一入宫便是太后的宫人, 一直听命于她,后来太后失势, 去了长门宫,她也一路跟随,听她吩咐, 从无违逆, 甚至时时侍奉在太后身旁, 努力使她欢欣开颜。听太后似乎生气了,绿竹不敢迟疑, 低头去解衣带。

    她的发丝是凌乱的,衣衫也是乱糟糟的,不多时,便解开了,脱下了外袍,里头是淡粉的中衣,她一面流泪,一面颤着手,去解中衣,中衣也解开了,露出匀称光洁的双肩,与瘦削的锁骨,底下还有一小段红色的肚兜,虚虚地遮掩在胸前,隐约可见底下娇嫩白皙的肌肤。

    太后原是担心她呆傻,与其问她,不如亲自看过,却不想她衣衫底下,已是如此风华。

    “还、还要解吗”绿竹低低地问道。

    太后的目光渐渐转为幽深,从她胸前移开,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红通通的,犹带泪意,微微低垂着,不敢与她对视。太后的声音冷冷的,问道“她碰过你何处”

    绿竹道“陛下没有碰我,她、她将我赶出来了。”令人将她抬了出去,那些抬她的内宦,还以不堪的目光瞧她,将她视作卑贱之人。只是到底是皇帝寝宫中待过的人,内宦们也不敢口出不逊,更不敢动她一根头发,只将她关在暗室中。

    但于绿竹而言,也足以使她害怕了。她红着眼睛,眼泪又涌了上来,委屈地望着太后,道“还好,还好您来救我了。”不然她该怎么办呢,他们一定会欺侮她的。

    小宫娥生得娇嫩清丽,哭起来,更添了柔弱无助,使人心生爱怜。太后再硬的心肠,也禁不住因她柔软,更不必说她原本就待她不同。绿竹与她而言,早已不是一个卑下的宫人了。她们朝夕相处,多年来,无一日分离。昨日她未回来,太后一夜未眠,牵挂了整宿,今晨听去人赶回禀报,她心中大急,走出自踏入便未踏出过一步的长门宫,马不停蹄地赶去要人。

    幸而,这小宫娥虽受了一通惊吓,并无损伤。

    太后心中庆幸,然而她面上却无分毫缓和,抬手捏住了绿竹的下巴,使她抬起头来。

    绿竹吓了一跳,也不敢挣扎,被强迫抬头。

    太后直起身来,朝前倾身,靠近了。绿竹有些怕,却不敢后退,颤着泪花,望着她。太后低声道“那她看了你哪里”她说着话,拇指指腹便抵住了她的下唇,问道“这里看过不曾”

    绿竹胆怯地点头。

    太后又将目光下挪,落到她的锁骨上,绿竹觉得太后的眼神很奇怪,看到哪里便使她哪里发烫。

    “这里呢看过不曾”

    绿竹还是点头,低声道“没有了。”她盖了被子,底下都遮掩起来了。

    太后明显松了口气,绿竹见此,也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太后却低首,径直吻在了她的颈上,绿竹被迫仰头,浑身都僵硬起来。太后的双唇柔软而湿润,吻过之处,都在战栗。绿竹睁大了眼睛,像是被定住了。

    “你是我的。”太后说道,将绿竹推倒,亲吻着她的颈。

    绿竹不敢动,也不敢开口。

    太后顿了顿,抬起头,冷冷地看过去。绿竹触上她的目光,心下一惊,忙道“婢子是太后的。”

    太后这才笑了笑。

    太后去后,刘藻便留在了宣室殿中,等着谢漪来,不想派去宣召之人匆匆赶回,禀道“陛下,丞相告假了。”

    告假了刘藻一怔,问道“去了何处”

    去人回道“丞相只言家中有事,告假半日。”

    刘藻甚是聪明,想到昨日看到那道书信,便知谢相告假多半是与母亲有关。她淡淡道“知道了。”令人退了下去。

    约莫是确定了名分,刘藻极想见一见谢漪,她在殿中来回走了数趟,高声道“更衣。”

    她要出宫,去见谢相。

    专司冠服的宫人很快就奉上袍服。刘藻平日与衣着不甚上心,她年少,为服众,也为显沉稳威严,多半是着深色衣袍。这回奉上的,也是一身玄色袍服。

    刘藻撑开双臂,正要命人更衣,忽然,她想到什么,盯着那袍服看了一会儿,道“换一身色彩鲜亮的来。”

    宫人立即去换了身杏色的袍服呈上,配一身藕荷色的大氅,极为灵动青春,很合她的年岁。刘藻先亲自将香囊解下,放到一旁,而后更衣。她肌肤胜雪,面容生得清秀明丽,又因威严日重,那明丽间又添了一抹说不清的厚重气场,一个眼神,一弯唇角,都带着惊心动魄的气韵。

    但一想到谢漪,她的气质便柔缓了下来,不那么厚重沉着了,带着少许少年人方有的活泼,显得生动了许多。

    她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又觉得才梳好不久的头发有一根乱了,唤了宫娥来替她重新梳过,换了顶玉冠,再照镜子,她的气质便温润起来,犹如潇潇落拓的南竹,清雅俊秀。刘藻这才有少许满意,亲手将香囊佩戴回腰间,又细细地理了理衣襟,袖口,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方才令人备马,去寻谢漪。

    刘藻骑着马,行出宫门之际。老夫人正入了谢漪的书房。

    谢漪今日回府,便是送她离京。只是她二人情分,早已在漫长岁月中,在近日无数事端中,消磨得一干二净。说是送,其实也不过是留在书房中,等着人来禀一声,老夫人已离府罢了。

    不想她却来了。

    谢漪手中执笔,抬眸看她。

    老夫人似是不解,疑惑地看着她“你便没有丝毫震动”

    谢漪知道她说得是什么,看了眼墙角的滴漏,见距启程还有一会儿,便继续书写,由着她言说。

    老夫人又笑了一下“若无震动,你又何必千方百计要知身世,你倒是跟她学了一肚子心计。”

    这个她,指的是卫皇后。

    “她将你害得有父认不得,有家回不得,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奸生子,你还受她蒙蔽,将大半生的心血都花费在看护她的孙儿,替卫太子一脉夺回皇位,甚至不惜背负奸臣的骂名。你便当真没有不平,没有愤怒”

    谢漪不理她。老夫人也不在意,她能与她说话的时候不多了,只想将话一股脑儿都说出来。

    “武帝也曾想过要认你,不让汉室血脉,流落在外,是她称此事毁坏天子威信,说服了武帝,放弃此念,使得武帝对你心存愧疚,又将你接入宫中,纳入太子的阵营,使太子在无形之中,添了一员强助。她假装慈善,对你关怀备至,使你感恩戴德,连死后,都哄得你看护她的孙儿。让你非但全心全意照看皇帝,还一心想要为太子平反。”

    这些话,那日被陈举说服,来告诉她生父是何人时,便说过。谢漪在竹简上落下最后一笔,方不疾不徐地抬头,问她“其一,武帝不肯认我,不如就言我是陈氏之女便可,为何还要将不相干的谢家郎君牵扯进来,平生波澜,反使人生疑其二,要认回我,只需悄悄抱入宫中,假托是某位妃妾所出便可,全然不必提到你,更谈不上毁坏天子威信。”

    老夫人见她寻出疑点,怒道“这自是有缘由的。”

    她正要说下去,谢漪却打断了她,道“你临行之前,再与我强调此事,可是为激起我心中不平,好叫我与皇帝相争,最好使我落得身死名灭的下场”

    老夫人拄着拐杖,愤恨地望着她。

    谢漪忽而一笑“你所言全无凭据,也寻不出一个证人。与其相信,武帝是我生父。我倒更怀疑,我并非你亲生,哪个母亲,会对女儿,如此恨之入骨”

    老夫人眼中烧满怒火,骂了一句“不孝之女”

    谢漪便唤了人,将她拖了出去。

    派去的家人,全是她心腹,且家眷皆留在相府。谢漪不怕老夫人胡言,即便她叫喊出来,也无妨,无凭无据,无人会信,多半还会认为她疯了。何况她将陈举羁押在京,为了他,老夫人也不敢胡言。

    果然,一有人进来,老夫人便闭上了嘴。

    谢漪看着她被拖出去,合起了双眸。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禀道“陛下来了。”

    话音落下,门自外推开,刘藻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她入相府,越来越轻车熟路了。

    谢漪看着她,直到她走到身边,方问了一句“陛下怎么来了”

    刘藻道“我来看看你。”

    谢漪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她语气柔和道“陛下且回宫去,臣这里还有事。”

    刘藻没想到她刚来,谢相就赶她走。她们昨日方确定了名分,谢相今日便待她这样冷淡,她可是后悔了

    刘藻顿时心慌,但她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镇定道“你忙,我等你。”

    “你且回去。”谢漪微微提高了声音。

    刘藻一怔,她眼中闪过受伤,低下头,勉强笑了一下,道“那我回宫了。你”刘藻想叮嘱她要记得去寻她,但这境况,她也不敢说了。她默默地转身,才走出一步,手就被拉住了。

    刘藻低头看去,是谢漪挽留了她。

    她的手有些凉,却是十分坚定地抓住了她。刘藻顿时就委屈起来,也有些生气了,她想缩回手,不给谢相握,可到底舍不得。她给予的一切,她都舍不得拒绝。

    谢漪已后悔了,又不知该如何哄她,想了想,站起身,抱住了她,歉然道“是我不好,让陛下伤心了。”

    她很少对皇帝无礼,因她年少,需要树立威信,谢漪便拿自己的威信去给她做垫脚石。底下出了事,她多会跪下请罪,衬托君威,平日大臣们面前,也绝不忘礼节,处处恭敬,使大臣们不敢小视君上。

    唯有一回,她对她极为失礼,便是多年前的长信殿前,她从陛下身前走过,既未停下,更未行礼。但就连那一回,她都在心中仔细计量过,那回在场的都是她与陛下的心腹,绝不会传扬出去。

    怎么时时小心,如今与陛下确定了名分,却反倒大意了,又让她伤了心。

    刘藻被她抱着,一下子就不生气了,但是委屈还是在的。她也抱住谢漪,低声道“我穿了好看的衣衫来见你,你都没有看我一眼。”

    谢漪更加歉疚,道“是我不好。”早就想好了,不再去查真相是什么,更不牵连到陛下身上,却因几句话挑唆,而乱了心神。

    刘藻听她这么说,便不委屈了,叹了口气,道“我知你心中有事,你骂我两句出出气不打紧的。”只是千万不要后悔。不要让她只欢喜了一日,便重又坠入到深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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