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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清晨，宋玉一早就来到屈府叫上庄蹻，两人结伴去上朝。
楚怀王一脸倦容坐在王位上，神情颓靡，对于汉北的战况，虽然三国联军被赶走了，但十余万楚军覆灭，楚怀王那颗蒙上油脂的心也能感受到无比的悲痛，昔日骄纵的气焰尽消。众臣立于朝堂上，低头不语。靳尚也从汉北赶了回来，怀揣一颗邀功请赏之心站在众人间。
楚怀王打着哈欠道“昨日晚间，寡人得知齐王驾崩了，其子田地继位。但寡人实在高兴不起来，整宿未眠，诸位可知为何”
众臣静默。僵持片刻后，楚怀王只好自答道“齐王虽然驾崩了，但他在将死之时也不忘记行恶，竟暗中派匡章率联军斩我汉北驻军十余万而去，寡人甚是心痛，这才高兴不起来。”
靳尚出列，躬身道“大王，齐王无道，故而遭天
谴了，真是死有余辜。有朝一日大王发兵攻破临淄，定当掘其墓鞭其尸”
楚怀王点头道“靳尚大夫骂得痛快。寡人与齐王分分合合闹了数十载，待他日去了阴曹地府内，寡人还得与他斗，绝不原谅他。”
“齐王作恶多端，去了阴曹地府，大王永远也不可能与他相遇了，因为百年后大王驾凤西去时，定然是去天国。”靳尚又开始溜须拍马了，“此次三国联军能仓惶撤退，皆因太子入秦搬来了救兵，太子当居首功啊。”
楚怀王疑惑道“垂沙之战大败，汉北连失数城，何来首功之说”
靳尚回道“大王，若太子不临危入秦为质，不请来秦军相救，恐怕敌军早已攻到临郢城下了，大王岂不危矣为了楚国臣民百姓，太子此时依旧卑躬屈膝困在咸阳城内当人质。太子建功，若大王不赏，必然寒了太子之心。望大王明察哪”
令尹子椒出列附和道“大王，靳尚大夫说得对，
有功不赏，有罪不罚，既使尧舜在世也无法将国家治理好。依老臣之见，此次能驱敌而去，太子当居首功，其次为靳尚大夫，应当重赏太子与靳大夫，满朝文武才会以他二人为榜样，大危大难之时，才会舍命为国家效力”
“财富乃是身外之物，赏吧，赏吧”楚怀王无奈道，“赏太子千金，封地千里，家奴千人赏靳尚百金，封地百里，家奴百人。”
靳尚躬身谢礼“靳尚谢过大王隆恩”
随即，楚怀王又问子椒道“令尹大人，有功者，寡人赏了，有罪者，该罚何人呢”楚怀王如此一问，子椒顿时哑言，全体大臣也哑言。楚怀王将众人逐一扫视一遍后愤然叱责道“何也，都哑巴了方城与垂沙之战令朝廷损兵折将，失地失城，就没有一位大臣出来承担罪过”众臣瑟瑟颤抖，噤若寒蝉。
庄蹻抬头瞥了楚怀王一眼，便赫然出列，昂首挺胸走到王位前，双手一拱道，铿然禀道“会稽郡大司马庄蹻，拜见大王”
楚怀王怒指庄蹻道“庄蹻，你不好好守在会稽郡，为何领着上万骑兵跑到汉北去了”
“回大王，臣下率骑兵去支援唐昧将军了。”
“结果呢”
“由于朝中某些人不作为，战报来得太晚，待臣下千里迢迢赶到垂沙时，唐昧将军已经殉国。不及黄泉路，无相见也”
靳尚瞪了庄蹻一眼，想起在汉北时庄蹻竟然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扔在雪地中，是可忍孰不可忍，决定弹劾庄蹻一番，忙插话禀道“大王，庄蹻根本不是去增援唐昧将军，他知道屈原流放汉北，当他听说汉北爆发战乱后，便擅自率兵去营救屈原了。臣下领秦兵赶至垂沙时，庄蹻正与屈原在一起，惺惺相惜，好不亲密庄蹻身为楚国大司马，心中只有屈原一人，竟敢在此欺骗大王”
“靳尚，你且闭嘴，不要再提屈原了”楚怀王一声呵斥，靳尚被吓得缩了回去。但靳尚这番话确实令楚怀王的心中生出几分阴影，屈原是戴罪之身，庄蹻
却依旧如此尊重他，实在不将王权放在眼里。然则，想到庄蹻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也不能太难为他，楚怀王只得无奈地继续问庄蹻“寡人暂且信你去增援汉北。你且说说，今日上朝有何要事奏报”
庄蹻躬身回道“大王，兵家之古训曰大败不责也，上下皆以为错误在己方为上策。所以然者何君王若以不善在己，必悔其过，臣下若以不善在己，必远离其罪。上下皆能如此分担过错，何愁大军不兴”
楚怀王摆手道“寡人无心听你论兵法。”
庄蹻思忖有顷，再次谏言“适才，大王已赏了有功者，却不知该罚何人。若非得要人出来顶过，庄蹻便来告诉大王何人有过”
“噢，你且说说看”
庄蹻转着身子将众人扫视一遍后，高声道“这朝堂之上，上至大王，下至臣子，人人皆有过。若大王恕臣下无罪，庄蹻便直言不讳”
楚怀王骑虎难下，思忖有顷，只得伸手做请道“
寡人恕你无罪，你且说吧”
庄蹻清清嗓音，高声道“群臣之过有四。其一，群吏朋党，各进所亲。权贵大族结党营私，相聚为奸，内斗成风，对国家早已丧失责任心；其二，贪图享乐，骄奢淫逸。权贵阶层极致追求物质享受，无功而尊，无德占位，葛藟相连，压榨百姓，以致民怨四起；其三，网罗奸邪，抑挫仁贤。各豪门贵族背公立私，同僚相害，反对变法强国，反对整顿朝纲，致使国家裹足不前，甚至加速倒退。国家真正之威胁，不在外邦入侵，而在肘腋之患也；其四，谄谀蔽壅，蒙蔽君王。大臣们变着花样争宠，阿谀奉承，是非不辨，黑白不分。群臣之过，早已让整个朝堂病入膏肓”
庄蹻顷刻间指出群臣四桩大过，众臣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起扑过去将庄蹻撕成碎片。令尹子椒实在忍无可忍，情绪激动地指着庄蹻骂道“庄蹻，你别仗着大王恕你无罪，便肆意诬蔑群臣。当年屈原骂朝，今日，莫非你也学屈原骂朝来了”
庄蹻指着子椒愤然道“子椒大人，你位居一人之
下万人之上，却不思报国救民，反而结党同僚，大行抗君之术、欺君之术、谀君之术、避君之术，整日将大王蒙蔽在阴云之中。”
子椒越加着急了“你勿血口喷人，若不当着大王之面说清楚，老夫便与你同归于尽”
庄蹻回道“所谓抗君之术，自重、结党、恃理也。自重表现为拥兵自重、借外患自重、借外援自重。结党表现为拉帮结派、培植党羽、组成政治利益集团。恃理表现为孤注一掷、谄颜直谏、以百姓舆论之压等迫使君王让步；所谓欺君之术，表现为隔绝言路，封锁消息，蒙蔽君主。诱使君主脱离实际政务，瞒天过海，盗用君主名义信使大权；所谓谀君之术，或巧舌如簧，或花言巧语，表现为谄媚讨好，阿谀奉承；所谓避君之术，盛开告密之门，表现为首鼠两端，狡兔三窟，有过不担，有功争夺。如今这楚国朝堂之中，以令尹大人为首，早已将弄君之术玩得炉火纯青”
子椒已经气得暴跳如雷“庄蹻，想不到你血口喷
人，比屈原还伶牙俐齿”
楚怀王举手阻止子椒道“子椒大人，休得多言，再听听庄蹻细数寡人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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