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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笑鱼推开客栈窗户的时候,霞光万丈,她眼睛一亮“哈终于是放晴了吗”
她跟着的商队因为大雪的关系,已经在这个客栈停留多日了,若是天气好转,那便是又可以上路了。
池笑鱼很快就把自己拾掇好了,自打她离开了聚义山庄后,便一直作男装打扮,赶路方便不说,收拾起来也很快。
池笑鱼正准备下楼去问一问商队领头,才发现一大清早,客栈便有些闹哄哄的。本来这间客栈是很冷清的,从里到外就只有他们一支商队来投宿,这倒也正常,谁会大雪天的冒雪赶路呢
不过,昨天晚上却住进来一支镖队,很是低调,感觉神神秘秘的。那商队领头和大家说,越是低调,运送的镖便越是重要,他叮嘱商队里的人尽量不要逾越,看样子,不是什么善茬。
池笑鱼到客栈前院看了看,那镖队正在整理货物,看来是又准备要出发了。
“咕噜咕噜”五脏庙一阵闹腾,池笑鱼舔了舔嘴唇,还是先去后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好了,吃饱饭比较重要。
池笑鱼来到后院,找厨子讨了张饼,蹲在柱边便啃了起来。
“来,你让我看看你分了多少”
池笑鱼探头看了看,原来是两个镖师跑进这后院数银子呢那袋子看起来就沉甸甸的,肯定所得不少,池笑鱼撇了撇,她的银子也快用完了呢,不然也不至于就买张饼
池笑鱼往柱边又窝了窝,心头给自己打气,没事,我有手,挣点盘缠总还是不难的。
“你竟然也分了那么多”一个镖师语出惊讶。
另一个镖师不悦道“什么叫我竟然也分了那么多,我跟你说,每个人都分了那么多”
“我的乖乖那我回去就撂挑子不干了,这够我吃好些年了的啊”
“呵呵瞧你那点出息”镖师压低了声音道“指不准袁镖头拿得更多呢”
“不会不会袁镖头为人那肯定是兄弟们平分”那镖师啧了下嘴,不解道“有那么多钱,还运这寒玉棺干嘛呢,都够买好几座叫人送来的了”
听到“寒玉棺”三个字,池笑鱼一口饼含在嘴里忘记了嚼,这词怎么就这么耳熟呢
“薛大哥有把秦飒下葬了么”池笑鱼记得她曾问过顾子赫,顾子赫怎么说的来着
“没有呢,听说他去洛阳钱庄借了口寒玉棺。”
是的,顾子赫是这样说的,薛大哥借了口寒玉棺
池笑鱼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那两个镖师没想到这儿有人,齐齐向她望了过来。
“你们说的是哪儿的寒玉棺”池笑鱼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镖师,那两人互看了一眼,口径出奇地一致“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池笑鱼也不想跟他们废话,她径直跑到前院,大声道“敢问哪一位是镖头”
一院子的人全都朝她看来,就在这时从镖车后走出来一位大汉,身高八尺,体格壮硕,一脸的络腮胡子,目光如炬。
池笑鱼吞了吞口水,因为害怕,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想到薛摩,一咬牙又往前走了两步,她清了清嗓道“你你是镖头吗”
“在下焕年镖局镖头,袁方年,不知这位小友有何贵干”他一开口,池笑鱼就又想往后退了,不愧是这么魁梧的人,连声音都像口沉钟一样,自我介绍起来都像在准备打架。
“呵呵”池笑鱼干笑了两声,妄图掩饰心中的害怕,尽量稳着声音道“袁镖头请借一步说话。”
“请”袁方年一摆手就出了客栈院门,倒很是干脆,池笑鱼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忙跟了出去。
刚站定,袁方年便道“不知小友找袁某所为何事”
“呃是这样的,我跟随的商队还要再修整两日,而我见袁镖头的镖队已然准备启程,我孤身一人,胆子又小,想和镖队一起顺个路”池笑鱼尽量说得可怜兮兮,末了还加了句“我会付路费的”
袁方年蹙了蹙眉头,见眼前人实在文弱,便又道“小友走哪个方向”
“西”池笑鱼边说还边用手指了指。
袁方年摇了摇头道“那镖队和小友不同路,我等,要回中原了。”
池笑鱼面色骤然煞白,她看了看一望无垠的雪地,上面并没有车辙,那就说明寒玉棺并没有被运出,还在镖队里,而镖师们却已经拿到钱了,这就说明,镖已然运完
既然运的不是寒玉棺,那运的便是寒玉棺里面的尸体谁会出那么高的价格去运一具尸体呢池笑鱼怔然。
袁方年见他紧蹙着眉头,一动不动,面带歉意道“那在下就此告辞了。”
“等等”池笑鱼立即一把抓住他衣袍,逼视着他道“你们运的寒玉棺是不是现在要送回洛阳钱庄”
都不需要他回答,这人眸光一愣,池笑鱼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是薛大哥可是,薛摩不将秦飒在中原安葬,携着她的尸体,走那么远的路,为何呢
“无可奉告”袁方年一扯衣摆就准备往回走,虽然他也很意外,他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怎么还会有人知道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池笑鱼心头萦绕弥漫
她连忙拦住袁方年的去路,直接道“薛摩人在哪”
袁方年心头大惊,但他还是面容镇定,眼前的人双眼已经聚了水雾,也不再刻意变声,她紧蹙眉心,激动地对着他吼道“告诉我薛摩究竟人在哪”
原来是个女子。
“你知道他棺里运着尸体吗,他要寻死你知不知道”池笑鱼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软声哀求“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他人去哪了”
听了眼前女子的话,袁方年一脸疑惑,再联想到他今早桌上摆了那么多的银子
袁方年犹豫了一瞬,道“我起来的时候,他就没人影了,只留书一封说镖就运到这了,然后又说让我把寒玉棺运回洛阳钱庄。”
池笑鱼一愣,望着雪地上延伸出去的那排脚印,一个箭冲就跑了出去。
袁方年站在原地沉吟了一瞬,他接薛摩的寒玉棺时,那棺身被厚厚的布包裹着,他以为运的就是寒玉棺,难道说
袁方年连忙折身回到客栈,他问镖师道“镖还在吗”
“在啊。”镖师答。
“打开让我看看。”袁方年此话一出,镖师愣住了,支支吾吾道“打开客人的镖这不大好吧,付了那么多银子呢”
袁方年白眼一翻,他真是要被他磨磨唧唧的下属给气死了,他走到一辆马车前,布一掀,将草垛扒拉了下来,包裹着寒玉棺的布已经被人拉开了,他开棺一看,里面空无一物
池笑鱼望着地上的脚印,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雪地里,融为一体,她已经冻得有些僵了,却是一步也不敢停下来。
“薛大哥你怎么这么傻啊你怎么可以”池笑鱼喃喃着,沿着脚印直接走进了雪林深处。
把秦飒埋好后,雪又开始簌簌而下,薛摩用刀片了截树干下来,食指在刀刃上轻轻一过,鲜红的血便像梅花一样飘然而下,最后绽放在雪地里。
正要写的时候,薛摩却又定住了,他突然想起秦飒凤冠霞帔穿大红嫁衣的那天,突然眼眶有些热,他曾想象过无数种他俩拜堂成亲的样子,热闹的,冷清的,或江南,或塞北
“哪怕是我一厢情愿,我也是要这样写的。”薛摩说罢,提指按在了树干上,上书爱妻秦飒之墓。
薛摩望着这以木为碑,以石作供的墓,觉得有些简陋,恹恹道“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薛摩长吁了一口气,望着这深山密林,体内火蛊一阵异动,眼前有些眩晕,长时间极寒的情况下赶路,火蛊怕也不行了吧
那便一起长眠于此吧,薛摩如是想。
他一掷臂,断山刀便插进了雪地里,那赤红的刀柄因着雪地的映衬,愈发像一团火一样在灼灼燃烧。
眩晕越来越严重,眼前天地似是翻转了个个儿,薛摩依着坟边慢慢坐了下来,朦胧间,薛摩觉得自己仿佛又倚在了秦飒肩上,天地悠悠,若有一处可安眠,那必然是你肩。
“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一辈子好像也没多长,秦飒,你带我走吧”
有泪水顺着眼角缓缓落下,昏昏沉沉中,薛摩想起了屈侯琰的话,想起了白正光临死前的话
“人家挂念着沈扬清的安危,都逃出来了,还不顾一切的要回去呢”
“是沈扬清,不是你,到她临死前,她嘴里念叨的都是沈扬清,不是你”
薛摩无比空洞地呵了口气“唉我这一去,你会怪我打扰到你们吗”
风雪擦着脸庞而过,似爱抚,似轻吻,薛摩并不觉得冷,却觉得四肢麻木得很,周身疲惫得紧,眼皮也有些撑不住了,一张一翕间,最后看见的是在一片鹅毛飞雪里,站得笔直的树似一把把利剑,直插天空
“不要再下了不要再下了”池笑鱼愤怒地对着天空大吼,本来清晰的脚印,因为这突然而至的大雪,渐渐模糊起来,池笑鱼努力辨认,可到最后一片茫茫,再也没有他留下的任何痕迹。
万念俱灰,池笑鱼腿一软跌坐在了雪地里,可她只停留了那么一瞬,她抬起眼,望着前路,目光晶亮,一咬牙,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又重新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将披风系紧,继续往前走去。
“我会找到他的,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池笑鱼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一句话,她纤瘦的背影镶进这茫茫雪林里,显得格外义无反顾。
不知道过了多久,薛摩慢慢走着,周身都是雾气,他左右望了望,自己放佛走在一片浓雾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影。
薛摩挑了挑眉,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原来通往鬼门关的路也是这样熙熙攘攘的吗”
他随人流走着,使劲眨了眨眼睛,他想看清周围人的面孔,只可惜只能辨出个人影,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薛摩”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薛摩怔愣了一瞬,就开始拼命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他边跑边喊“秦飒秦飒你在哪秦飒”
然而周遭除了雾气腾腾,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会这么做呢”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你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瑾哥哥了,我的瑾哥哥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
薛摩伸手在雾里一通乱摸,有些哽咽“我只是太想你了,我只想尽快的见到你,秦飒,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只顾着中原的事,若我多分些心神在你身上,也不至于”
他的声音颤抖得紧,以至于不得不先停了下来,薛摩顿了顿,稳了稳心神,才接着道“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
“不应该是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这样的相见,你怎么可以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呢”耳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难过“屈侯瑾啊,当时,我可是拼了命都想活下来的”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就这样湮灭在这片浓雾之中,任薛摩如何呼唤,都不再出现了
“当时,我可是拼了命都想活下来的。”
“拼了命都想活下来的”
薛摩心上一软,嘴里反复念着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眸光戚戚“你是想要我活下去吗”
“活下去”薛摩长吁了一口气,望着周遭白雾茫茫,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突然眼前薄雾一散,天就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举目苍苍。
“瑾儿。”
薛摩身形一凛,一回身,一位白发苍苍的道人,翩然而至,臂挽拂尘。
“师父”薛摩甫一高兴,眸光晶亮,然想起双手遍沾鲜血,心中有愧,便又垂下头来,不敢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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