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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一
胥莞几乎是一脚直接踏进长生殿的门，走得飞快，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静雅端庄的模样，身后的阿蛮与甄意都方才弯下腰要与她行礼，却见她早已走到了妇好案前。
她方才从槃玖殿回来，正伏在案上往家里头写书信，见着越来越近的人影，方一抬头，便感觉一阵风从眼前自下而上掠过，带着不小的怒火，妇好怔然盯着被胥莞猛然扔到远处地上的竹简，她从未见过胥莞这样，一时有些呆滞，“莞姐姐”
“你既然叫我一声莞姐姐，又为何要这样做阿嫮，那里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战场啊，为何你要将自己的亲哥哥送到那马革裹尸刀剑无眼的地方去他那一双执笔作画的手如何能挥舞于战场之中，你这不是叫他去送死吗”她站在妇好前头，征讨着声泪齐下，越发颤抖起来，死死咬着唇，那眼泪却仍是从眼眶而出，拂过光洁的脸庞直直滴落在妇好身前的案
上。
妇好这才反应过来，扬手示意听闻动静上前来的甄意与阿蛮出去。
暖光被透明的窗棂木板隔成了朦朦胧胧的影子，妇好站起身来走过胥莞，走到一处弯腰将胥莞扔走的那卷竹简捡起来。
“莞姐姐，你知道哥哥为何成年之后再不舞刀弄剑吗”接着不待胥莞回答，她便自顾自说，“父亲传到先王耳朵中是因为哥哥喜好文书，擅长兵法参谋，可实际上，是因为哥哥的手臂幼时因一些缘由伤了筋骨，再不得提剑。”
“可子家决不能失去骨血中的战场厮杀，因为我是女儿身，倘若有朝一日果真要能降得住众军将领，让他们听从我的指挥，就必须要比其他的男子都强，因此幼年时候我便被偷偷送到了空山暗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苦习兵法武艺。”
忆起往事，妇好只觉恍若隔世一般难免苍凉，“婆婆说，哥哥曾偷偷跑去看过去，可只是在一旁偷看，
从未出现在我眼前，我虽未曾与他相见，却知道当时哥哥应是怎样的神情，他自幼年便是同龄少年的翘楚，武艺灵性皆是一点就通，六岁那年便将父亲军中的武士智取得胜，我和父亲以及整个子家都一直以为他会是殷商下一任的子家将军，可那时骄傲如他，英杰桀骜的年龄，却只能偷偷躲在一旁看着他的妹妹挥舞那些他曾流花招数一般的兵刃，就仿若雄鹰没有了双翼，莞姐姐以为，那样的雄鹰，还是雄鹰吗”
“世人皆说我哥哥文采非凡是不可多得的文雅君子，可我见过他舞剑，一刀一剑在他手上仿若夏花绚烂，比笔墨下的画作不知要美上多少倍，可他从不与人言说，只做出一副乐在其中的风流君子模样，可天下谁都可以那样看他，唯有我，不行我的哥哥是应该在战马上指点兵将，运筹帷幄的将军，他的热血就算是洒尽燃毁，也应该染在战场上”
妇好将手上的竹简放在案上，清亮的眼眸似是映着腥风血雨，她说得沉，说得慢，却比什么时候都认真决断，“倘若果真死了，死在自己的笔墨中，他才是
真的死了，倘若死了，死在战马背上，死在王城门前，站着死，血流尽了，英魂也会在苍穹之上不死不灭，那才是我的哥哥那是莞姐姐不曾了解的哥哥。”
她将案上一卷极为轻薄的竹简放在胥莞眼前，“莞姐姐可以看看，这是早上大王下旨后，哥哥派人送来的竹简。”她便是方要回信，胥莞便来了。
纤细素白的手颤颤摸上那卷竹简，那竹简极薄极轻，只有几根木竹，上边只有几个遒劲有力的字得此夙愿，谢过吾妹。
不同于以往他笔下文章的飘逸，这短短几个字似是手持剑刃刻上去的，力度之大似是穿透了薄薄的竹简。
胥莞抬头着看向妇好，杏眼早已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她双手将那竹简扣在自己的心口处，“可那是战场，我虽从未见识过，可我知道生死一瞬间，何况那羌国此番来势汹汹，定然不像从前那次好对付，我担心”
“生在乱世，这些事又是谁能逃避的。”说罢，便
桃花眼微眯，下意识将手负到身后去，“况且，莞姐姐以为王后提出我哥哥是随口捻来吗饶是我不同意，那紧接着要去当军师，去督军明寿的也终究逃不过我们子家，何况我父亲忠心耿耿，若是大王开口了，他端然没有半分回绝的道理。”
胥莞这才将脸上的泪用丝帕掩着擦干净些，“你是说此番是王后特意安排的”
妇好不语。
当然是她安排好的，可有些话却不能与胥莞说，倒是之前蓝浅来过，两人都心下清楚，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明寿与羌国勾结，还是姜如笙与羌国有些联系，但是明色此番将子兮搬到台面上来，便是要硬逼着妇好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这便是她怎样都不能拒绝明色的原因。
进，便是阴谋，退，无可退。
“莞姐姐，如今西芮那里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过不了几日，明寿的队伍便会整合着一同出发前往，若是莞姐姐心中实在挂念，我们可以一同过去送一送哥哥
。”
妇好自然知道她心中是想去的，可那杏眼簌簌而下的泪水却实在叫人心痛，去，也留不下，不去，也不放心。
胥莞便转身出了长生殿，如同来时一般，小跑出去。
妇好站在原地只觉周围皆是苦涩的潮湿，就仿若胥莞方才流的泪都凝在空气中一样。
这事到如今，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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