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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后宫
景阳宫与钟粹宫一般,俱是二进宫殿,可这座二进宫殿却给人一种阴森冰冷的感觉,一脚踏入景阳宫,阵阵阴风扑面而来。走在最后的小橙子不禁一阵哆嗦。他无阳根不能自产阳气,在这阴宫之中自然要比别人敏感。
周姓宦官却是神情自若,想来他失根日久,已找到了另外的产阳之法。
三人穿过垂花门,周姓宦官指了指西边的屋子,轻声说道“恭妃生前便窝在西厢,整日整日地贴着西墙,这样离大皇子便近一些。恭妃死后,脑袋也是朝向西边的。”
好一个望子心切的皇妃沈初九心脏猛地一疼,声音沙哑了许多,“景阳宫离钟粹宫不过几十丈的距离,恭妃若是想念大皇子,为什么不出去”
周姓宦官轻叹了一口气,“景阳宫正门原先是锁着的,恭妃要怎么出去”
“ ”沈初九愈发厌恶当今皇帝,哪有这般对待自己爱人的周姓宦官轻轻咳了一声,沈初九立时缓了神情,问道“那钥匙在哪”
周姓宦官答道“钥匙共有两把,一把在郑贵妃手里,另一把在陈公公手里。宫女若要给恭妃送饭,需得先从郑贵妃手里拿了钥匙。”
沈初九忽然问道“那若是郑贵妃不肯给呢宫女是不是得去找陈公公。陈公公事务繁忙,以宫女之卑微,怕是见不到陈公公吧”
周姓宦官看着沈初九,没有答话,可他的眼神朦胧恍惚。
沈初九立时便明白了,什么恭妃活活饿死自己,分明是有人刻意为之可首辅大人难道不知道真相以首辅大人的公忠体国,若是知道真相,必会如实告知的吧如此说来,这件事并无几人知道吗
很快,他意识到这件案子的最大嫌疑人应是郑贵妃。皇帝迟迟不立太子,说不准便是郑贵妃在皇帝枕边吹风,当她意识到群臣无人赞同立三皇子为太子时,便打算将碍事的两人除了,先杀恭妃,再杀大皇子,如此一来,太子之位非三皇子莫属
想到这里,沈初九快步走去西厢。推开门,一股恶臭迎面而来。那恶臭来的很是凶猛,酸中有辛,辛中有辣,辣中有腐,腐中有烂,直似几十种臭味搅拌在一起。沈初九胃里翻江倒海。他不得不关上门,猛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好受一些。
周姓宦官来到门前,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随后与他解释道“恭妃被幽禁在此地之后,整日整夜地哭,没几年便哭瞎了双眼,又过了几年,连大小便都控制不住了。去年咱家依陈公公的吩咐来景阳宫给恭妃送过一次饭,她整个人仅剩下一副骨头了
”
沈初九心神一晃,这才明白为何那臭味如此猛烈屎尿味伴着尸体的腐臭,应还有食物腐烂的味道。他也掏出了手帕捂住口鼻,随后再次打开门冲了进去。这次臭味淡了不少,眼睛却被熏得又酸又疼。他眨了眨眼睛,不一会便有眼泪流出来了,有了眼泪的滋润,眼睛倒也好受了些。
沈初九缓步走在屋内。堂堂皇妃寝宫,屋内竟没有家具,仅有地上铺着些许草桔。难道恭妃平日里仅这样将就着他又有些气愤,便愈加仔细地查看着屋内情状。
周姓宦官和小橙子等在外头,并没有进去。上头的吩咐是给沈捕头带路,可没有说陪沈捕头一起吃苦。
屋内除了早已风干的屎尿,还有不少食物残渣,一粒一粒的米饭硬成了石头,随处可见。还有发霉的窝窝头等等。屋内满地皆是污秽。
沈初九缓步来到西墙边上,墙边比之房屋正中稍干净一些,地上除了依稀的米粒,并无其他。想起周姓宦官说“恭妃终日靠在西墙边上,为的便是离自己的孩子更近一些”,他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墙壁,可事已如此,光气愤并无作用。他轻吐了一口浊气,沿着西墙缓步走着。走出九步之后,他停住了。
三步之外的地上堆着两列散发着恶臭的污秽,看那些污秽垒起,足有一拳之高。两列污秽的中央却是一尘不染,在这恶臭遍布的房屋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初九望着那一块干净的仙地,眼眶渐渐湿了。
显而易见,恭妃原先正是坐在此处,耳朵紧紧贴着墙壁,只盼能听见孩儿的声音。她日也坐着,夜也坐着,吃饭坐着,睡觉坐着,所以周遭布满了污秽,唯独那一块仙地干干净净。
却不知恭妃有无听见自己孩子的呼喊声
沈初九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去仙地旁,随后蹲下身子,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那一块仙地。他仿佛听见了恭妃凄惨的呼喊声,“儿啊我的儿啊”
天底下有无数的女人渴望嫁入帝王之家,她们希翼着自己能母仪天下,出行之时浩浩荡荡风光无限,一抬手一微笑便能引得欢呼无数,可皇城后宫的暗无天日,她们想象得到吗得不到关爱的皇妃,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
沈初九轻叹了一口气,余光瞥见一步之外的地上摆着一只倾倒的瓷碗,瓷碗前方滚落着五只已经发黑的馒头。
他愣愣地望着其中一只馒头好一会,随后转头打量着仙地四周,四周的地上零零散散竟
有数十只发黑的馒头。
他这才明白,原来恭妃果真是活活饿死自己的。
一个行将饿死的人如若想活,必定会不加选择地抓取身边的东西拼命往嘴里塞,所以灾荒之年,满山遍野不见花草,高树还好一些,只是被啃去树皮,寺庙之中更有吃观音土活活胀死的饿鬼。
而仙地四周尚有馒头十只,虽然馒头已发黑发臭,比起树皮、野草、观音土,不知要美味几倍。馒头好端端趴在地上,便足以证明是恭妃厌倦了尘世。
是啊,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这样的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沈初九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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