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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坏人
临近钟粹宫正房门口，沈初九才发现宫殿正门竟是如此之高大宽阔，看那门楣高高在上，便是两个自己也触摸不到。他忍不住赞叹出声。
李姓宦官已进入了宫殿之内，听见赞叹声转头望来。他见沈初九正仰头望着门框顶部，不由得笑过一声，觉得这少年很是可爱“这门够高吧”
沈初九连连点头。
李姓宦官又说道“皇极殿的大门可更高呢，比你身前的要高上两倍不止。”
沈初九闻之，双眼大扩，嘴巴撅成了“0”型，又要赞叹出声，李姓宦官忙提起一根手指竖在嘴前，然后指了指宫殿里头。沈初九心领神会，闭上嘴点点头，而后迅速跨过门槛跟了上去。
进入宫殿没多久，里头便传来了郎朗的读书声。“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李姓宦官小步来到隔断之外，低头拱手小声说道“殿下，是小李子。”
皇长子正坐在书案之前，双手捧书大声朗诵，意欲驱赶那些不请自来的妖魔鬼怪，哪里知道，妖魔鬼怪不仅没有被圣人之道吓跑，反而离自己更近了。他惨呼了一声，丢掉书本便往卧房跑去。
李姓宦官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苦着脸看向沈初九。
沈初九信步走去李姓宦官身旁，向里头扫过一眼，轻声说道“李公公，我和大皇子年纪相仿，他对我的戒心不会太大，让我来吧”
李姓宦官深深地望着他，眼中尽是期待，“那就交给沈捕头了。”
沈初九略一拱手，阔步向卧房走去。
虽说是帝王之家，卧房之内的装潢却并未显得多么尊贵，一大堆家具之中，最值钱的大约是那张紫檀罗汉床了。此时，皇长子正面朝墙壁抱着自己缩在床角。
沈初九望着那瘦弱的背影，心中很是心疼。可他没有忘记，缩在床角的是皇长子，是未来大明的皇帝，而自己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哪有百姓安抚皇族的道理想到皇长子孤苦伶仃活了十八年，他打算用最纯洁的心灵去打动皇长子。思索片刻，他故作夸张地喊道“哇，这里好大好漂亮啊”
朱常洛听出了声音中的稚嫩和羡慕，这才一点一点转过头来。
沈初九望着他，眼神极是澄净，“这是你的家吗”
朱常洛见眼前的少年与自己差不多年纪，又见少年相貌俊秀眼神清澈，便没有那么警惕、惊恐，小声着说道“是我家。”
沈初九张大嘴巴装出吃惊的模样，片刻之后又变做惊恐，赶忙双膝跪地朝朱常洛磕了一个响头，“小人见过皇子殿下”
朱常洛愈发地不紧张了，转过身子朝向外头，望着沈初九小声问道“你是谁”
沈初九直起身子望着他，“小人姓沈名初九，是个捕头。”
朱常洛虽已十八岁了，与外头的交集并不多，知道阁老尚书大学士，却不知道什么是“捕头”。“什么是捕头”
沈初九故意嘟着嘴，想了好一会才答道“捕头就是抓坏人的人”
朱常洛怔怔地望着他，低声呢喃道“坏人”
沈初九问道“皇子殿下，这里有坏人吗”
“坏人”朱常洛又呢喃了一句，渐渐低下头，却不说话了。
沈初九望着他，愈发觉得眼前的皇长子很是可怜。有坏人吗自然是有的，趁夜提刀杀来的伴读便是坏人，可朱常洛为何不答应因为那个伴读陪伴了他五年，是他唯一的“朋友”，即使伴读要杀他，那也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不愿意自己惟一的朋友被安上坏人的标签。
趁着朱常洛低头，沈初九悄悄打量着四周的情状。卧房之内家具整齐，地面干净，不见丝毫的打斗痕迹。
片刻之后，朱常洛抬起了脑袋，望着垂头跪在眼前的同龄人，轻声说道“这里没有坏人。”
沈初九一愣，说道“没有坏人”
朱常洛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沈初九又说道“那前几天呢”
“前几天”一边说着，朱常洛渐渐低下了脑袋，只一会工夫，小脑袋倏地又抬起了，眼神极是坚定，“也没有坏人。一直都没有坏人。”
结果很清楚了，即使伴读王安欲加害他，他也不觉得王安是坏人，因为王安是他唯一的“朋友”。
沈初九轻声说道“那就好，皇子殿下宅心仁厚，上苍自会护你周全。”
朱常洛不知他此言何意，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将他上下打量着。
沈初九仍是跪在地上，抱拳拱手说道“皇子殿下，小人还要去抓捕坏人，便暂且不陪皇子殿下了，待小人有空了，再来找皇子殿下”顿了顿，他说道“玩耍。”
朱常洛登时露出了笑脸。他匆匆爬下床来到沈初九身前，握住他的手将他扶起，双眸闪着晶光，“好一言为定我等你哦”
沈初九也笑了，点头应道“一言为定”
走出卧房，身后传来了朱常洛大声的诵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沈初九满面春风，信步跨过门槛走出宫殿，朝等在外头的李姓宦官拱手一揖，“李公公。”
李姓宦官赶忙回过身，急急问道“结果如何”
沈初九摇了摇头，“大皇子什么都不肯说，不过小人尽力安抚了大皇子，过得几日小人再来找大皇子时，必能让大皇子告以实情。”
李姓宦官轻吐了口气，带着愉快的笑意说道“也就你能近大皇子身，我们几个奴才想尽了办法，愣是被打出来了。”
沈初九礼貌一笑，却是神情恍惚，“小人与大皇子年龄相仿，大皇子这才没那么戒备。”
李姓宦官捂住嘴痴痴笑着，眼中春光荡漾，“还有一点，便是沈捕头相貌俊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大皇子见沈捕头这般貌美，自然是放下戒备啦。”
沈初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低头拱手，忽想起在承天门前的悲惨遭遇，他又迅速放下手，“小人有一个问题请教。”
李姓宦官故作矜持着点了点头，“问吧。”
沈初九说道“听首辅大人说，伴读是打翻花瓶吵醒了大皇子，这才没能得手，小人想知道，那花瓶摆在何处”
李姓宦官想了想，答道“隔断左右两边各摆着一只青花瓷，王安打翻的是左边的青花瓷。那只青花瓷正好在拐弯处，天黑看不见，王安这才将之碰倒了。”
沈初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小人想麻烦李公公两件事。”
李姓宦官说道“沈捕头但说无妨。”
沈初九说道“小人想见见当晚赶来救下大皇子的公公，还有一件事是，小人想去伴读房间看看，兴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李姓宦官点点头，“王安就住在宫门旁的偏间里头，我这就带沈捕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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