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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朝汐三人启程回家。
睡了一宿，裘老头脸色好了很多，裘大宝的精神也恢复了些。只有朝汐，一夜未眠，显得有些浑浑噩噩。
这一路上三人都极少说话，蔫头耷脑地走着，回到长竹村时已是傍晚，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入夜之前回到了家。
裘老头也顾不上肩膀疼，一回家便去了张发财那里。一手拎着个空酒壶，另一手摸着腰间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哼着小曲儿出了门，看上去心情不错，仿佛刚刚经历生死之灾的不是他似的。
朝汐在家呆不住，交代了裘大宝几句，锁上了门便匆匆走了出去。
她去找小六子，她想跟他说说这路上的遭遇，说说遇上的那位剑师。
在村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于是朝汐溜溜达达地去了他们的老地方——村子外东边三里处的枯树。
那是一棵已经枯死的杏花树，那棵树巨大无比，枯树枝丫虽然焦黑枯萎，却依然向上延伸着，仿佛要延伸到天上。枯树枝丫上时常盘踞着几只乌鸦，乍看上去有那么些瘆人。
而且这杏花树也邪性得很，周围三里什么杂草野花都没有，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寸草不生，只有一片干秃秃的泥地，干的都裂开了深深的沟渠，这之中便是这巨大无比的枯树。
朝汐从村子外的小路穿过去，一路下坡，很快便来到了这棵树前。
这棵树所在的地方是个盆地，四面高山，所以在外看来并不显眼，只能看到冒出来的一截枯枝，若非进入这围山之中，还真是很难发现。
它与长竹村相通的地方只有一条小路，从山间一个隐蔽的山洞穿过去便到了。
朝汐与小六子发现这个地方时也就七八岁，偶然得知如此隐蔽的地方，便在此成立了秘密基地，二人闲来无事便会来这树上谈天说地，偶尔偷了裘老头的酒来喝，也在此酩酊大醉了几场。
昨夜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今日便是艳阳高照，气温骤升，晒得人一身热汗。
朝汐远远就看到坐在低杈上摇晃着双腿发呆的小六子。
她手脚利落地爬上树，坐在小六子身边，跟他一同摇晃着双腿。暖风拂面，将她那乱糟糟的头发向后吹去。
小六子冲她笑了一下说：“你回来啦，听说你家老头带你去兵营卖酒了？”
朝汐点点头，抑制不住兴奋，歪着脑袋故作神秘地说：“你可知我们回程的路上，遇到了谁？”
小六子疑惑问道：“谁？”
“我们遇到了修行者！”她说。
小六子一听修行者三字，眼神立马亮了起来，半扭着身子看着朝汐，身体微微有些僵硬，差点从树上栽了下来。
“真的假的？怎么遇见的？他们真能招风唤雨吗？牛不牛？”小六子语速极快，噼里啪啦地扔过来一堆问题。
朝汐想了想，招风唤雨她倒是没瞧见，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但牛确实是真的，那种牛气在朝汐心里不单单是武力上的，还有一些是来自身份做派，来自他们镇定自信的眼神，来自他们在她触都触不到的世界里游走自如的神秘感。
朝汐这边沉默半响，小六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期待着她的详细回答。
可朝汐憋了半天，却只说了一个字，“牛。”
“怎么牛的？”
“……就是……感觉特牛。”
小六子瞪了她一眼，撇撇嘴说道：“净说些废话。”
朝汐笑了笑，伸手揽住小六子瘦小的肩膀，说道：“别急，等咱俩攒够了钱去闯荡江湖，自然能见到很多修行者，说不定咱们也会成为那些牛气的人呢。”
小六子低着脑袋，半天没说话。
这要是换做以前，小六子肯定励志接话，俩人一言一语地想象往后的生活，细说着自己如何仗剑天涯，饮马江湖。
可今日的小六子确实不太一样，他并没有表现得多兴奋，反而略显沮丧。低垂着脑袋，半天才缓缓抬起头来。
朝汐有些纳闷，平日里叽叽喳喳没心没肺的小六子今儿怎么这么安静，不仅安静，脸上似乎还有那么一丝忧愁。
朝汐歪了歪头，问道：“你怎么了？这么没精神。”
小六子欲言又止，表情有些不自然，仿佛是要说一件不知道如何开口的事情。
他说：“朝汐，我跟你说个事儿。”
朝汐微微蹙了蹙眉，答：“你说。”
小六子说：“昨儿个你一出门，我就听岳天虎他爹说，孤元国驻扎的兵营正在招兵，我本想追上你一起去看看，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等你回来跟你商量商量再说。”
小六子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朝汐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这辈子就想当个大将军，带兵打仗驻守边疆那种，所以”
朝汐看着小六子，没有接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她默默听着，手扶着身旁伸出的枯树枝丫，腿脚也安安静静地垂着，不再晃悠，身体坐得笔直。
“我知道你也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当初咱们约定将来二人一起出去闯荡，多些照应，可是……”
小六子顿了顿，抬着脸看着朝汐的表情，眼神里似乎有点儿内疚。停顿了数秒，又低垂下脑袋，两手摩挲着破旧的衣角，缓缓道：“可是……我这人说话一直都是言而无信的……所以……”
朝汐挑了挑眉，问道：“所以你想去孤元？”
小六子深深埋着头，自己失了信，自然感到羞愧，没有颜面再直视朝汐，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朝汐并没有生气，一丁点儿都没有。他二人是打小就约定好，将来一起离开长竹村去外面看看，但那些也只是说说而已，朝汐其实并没有小六子那么当真。
朝汐笑了笑，一巴掌拍在小六子的肩上说道：“想去就去，犹豫个屁！”
小六子低着头，没有说话。
朝汐继续说道：“只要别到了战场上吓得屁滚尿流就行。”
小六子终于笑了，说道：“我又不是岳天虎那个怂包！”
二人相视而笑，为离别而笑。
小六子认真看着朝汐说道：“小汐，你要保重啊。”
朝汐点了点头，说：“你也是。”
从小为伴已经十年的两人，说分别没有一丝感慨和忧愁定然是假的，但朝汐一直都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有时路很窄，就只能一个人走，确实不能结伴而行。
而且她那条路势必艰辛叵测，未必比征战沙场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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