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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十来分钟，我的胳膊渐渐发酸，屋子里还没来得及开窗，闷闷的，两人都有些汗意。
怀里的文郅动了动下巴，我颈窝处隐隐有些濡湿：“是不是有些热，都汗湿了。”
“嗯。”他终于放开我，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我去开窗，这个时间点该有些风了。”
“我来吧，你坐着吃会儿水果。”我敲着脖子站起身，将茶几上那一盘水果递到他面前。
他叉起一瓣橙子拦在我面前，俯身喂进我嘴里：“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饭。”
“你呢？我其实不怎么饿，做点你喜欢的吧。”
他已经走到厨房门边，转身望向我：“可是我想多做你喜欢的。”
文郅今天说话怎么听怎么不吉利，我忍住皱眉的冲动，尽量笑着走过去：“我记得冰箱里还有茶树菇，清炒吧，煮一锅白米粥，我们一起。”
周周回英国之后，文郅在加班以外便不再在双休日出门。我在家赶稿，他就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陪着我，日子仿佛回到我刚搬来文郅家而周周还未出现的那段时间。
但还是有一些跟从前不同。
自从我不再做经济分析师的工作之后，我跟文郅之间已经没有了关于专业上的交流，日子过得像每一对寻常恋人一样——围绕着一日三餐或生活琐事，其实也还好——都是俗世的幸福感。但过去的两个多月，我扑在写作上，文郅一有闲时便跟周周一起出门，或游玩，或交流他们共同的专业领域的问题，当一切恢复到往常的生活轨道上来时，文郅作何感想我不清楚，至少我隐约有一种彼此都在相处中努力寻找话题来维系表面的平衡生活的错觉。
然而这些年来我渐渐学会不去深究一些事情，我眼中能看到的是不令我失望的就已经足够了。糊涂有糊涂的活法。况且当我再次日渐忙碌之后，某些一闪而过的念头也就真的是一闪而过而已。
我们都来不及觉察。
相干不相干的人都在冗长岁月里头也不回地前行。
宜之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九雪婚后开始认真扮演妻子的角色，偶尔她联系我，大家聊聊近况，我发现她整个人日益岁月静好起来；桑绮升职了，现在更要忙于适应新工作，但还是会中午相约食堂——她眉眼弯弯的模样丝毫不沾染职场的俗气。
跟文郅在一起之后，他周到的性格在恋爱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上下班，除非他和车都实在抽不开身。偶尔难得坐一趟公交，我依旧喜欢站在靠窗的位置或者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看着车上车下，人来人往，想到其实我的生活也正如每一凡人，没什么动人心魄的大波大浪，但好在眼下安稳平顺。
饮诗却越来越老妈子，她现在很满意我目前的心理状态，但整日忧心我的身体状况，用她作为专业医生的话来说，身心是一体的，她还希望我顾好自己的身体，凡事不能太拼命。
我好笑又感激：“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文郅吗？”
当然，文郅也担忧。看着他俩，我甚至会时不时很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在这俩人眼里我还真就是长不大的小孩子吗？
“目前也就忙这一个月的时间，还有你俩左右护法，我想出问题都难。”同样一句话用来宽慰他俩。
“那你注意休息。”饮诗反复来去只强调这一句。
文郅每天在身边，他比饮诗实际，关怀逃不过衣食住行。
各种调理身体的食膳每晚都会到我手上，我有时甚至怀疑我们日益减少的交流都是因为他在琢磨怎样给我调理身体，这使我受宠若惊。
“你现在对我越来越好，我很惭愧的。”我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他将配好的五谷杂粮一股脑儿倒进破壁机，蹲下身调试开关，声音低低的：“想多对你好一点。”
视频通话的时候，饮诗瞅着我手中捧着的瓷碗，啧啧叹道：“你每天就忙自己的事情，都不陪陪文郅，也亏得人家每天照料你。不内疚吗？”
“内疚啊！”我装模作样地摇头，越过电脑，抬头看向桌对面正在跟周周手机视频的文郅，“可我现在想陪陪他，他也正忙呢！”
对面的人不说话了，他也从手机里抬起头：“还有几分钟，等我跟周周讲完这个案例就挂电话？”
“不用了，不用了。”我笑着摆手，“你们聊吧，反正我也忙着。”
周周回到英国，处理好开学相关事宜，开始新学期的学习之后，也开始定点跟文郅视频聊天，当然，大多还是一些专业交流。我很佩服他们能每天不重样地交流无数专业问题，这大概就是真正乐在其中的表现。用周周的话来说，他们这也算是就古今中外的金融理论以及实际操作进行友好交流与沟通，互相进步——当然，以周周的进步为主。
于是，每天在家的时间里常见的情景便是我伏案拼命赶稿，文郅在我附近坐着跟周周远程视频。
在我的写作过程中，田梨的作用果然不容小觑，我也没看错人。她不断帮我修缮大纲，每一章每一章地帮我修改，给出建议，到十月中旬，剩下的二分之一总算完成。
田梨很满意。
我也很满意。
文郅更满意。因为田梨建议：“你最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多出门走走，剩下的事情我会替你处理好，宣发方面你也不用担心。”我整个人松懈下来，极为赞同。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周六早晨，文郅起了大早，做好早饭，然后窝在沙发里等我起床。
几个月来养成的生物钟剥夺了我双休日睡懒觉的权利，我在一阵还带着热气的饭菜香味中推开房门出来，正看见文郅坐在朝阳的光影里冲我笑，晨风习习，仿若跨越数载光阴，回到十九岁那年的冬季。
“起来了？”他起身到餐桌边替我拉开椅子，“来，吃早饭。”
“啊，本来还想多睡会儿的。”我嘟囔着坐下，“可是习惯早起了，到了时间，跟上了发条定了时一样，自己就醒过来了。”
“要不吃完再回去睡？”他尝一口冒着热气的豆浆：“嗯，温度刚好，快吃吧。”
我捧着豆浆杯慢慢喝着，嘴唇上沾了一圈白胡子：“不了，早睡早起其实也还好。”
“反正你现在也不用加班是吧？”
“是哦。”我咧嘴一笑。
他放下豆浆，拿起土司切片咬一口：“就算你没自己醒，我也打算再过五分钟叫你起床。我订了十点半的车票，你可以车上睡会儿。我们去普陀玩儿两天？”
“嗯？什么时候订的？”
“前几天，田梨说让你好好放松一下。我问你，你说也可以出门走走玩玩的。”
我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噢，好像是的。”
学着文郅咬一口面包片，脑子懒懒散散地东飘西荡，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你也不用加班吗？”
“不用。”他没看我，继续吃早餐，声音毫无起伏。
我皱眉：“上个星期没加班，上上个星期没加班，上上上个星期你也没加班，天天在家照顾我，这个星期也不加班……前段时间忙来忙去倒没发现，你最近是不是清闲过头了？”
“不加班不好吗？在家陪你。”
“不太正常啊，以前别说加班了，你们老板有事儿没事儿整天call你，多重视你啊，女儿回国的实习都给你带，现在整得跟失业青年似的，都快跟我这菜鸟小职员一条线了……”我扒拉过豆浆杯子，半开玩笑道。
他这才抬头深深看我一眼，我在他的眼神中有些发怵，挤挤眼角，尴尬地抿嘴笑笑。
“快吃吧。”他复杂的表情转瞬即逝，朝我的方向敲敲桌面，温和地解释，“也许是最近瓶颈期，工作上效果不是太理想，没关系的，正好趁这段时间咱俩都有空，好好陪陪对方，双休日出门散散心。我也调整一下状态，更努力一点，过段日子就好了。”
“嗯。”我不再多说，顺着他的话点头，“那我们待会吃过早餐，收拾一下行李就可以出门，时间应该刚好来得及。”
刚过完国庆，十月中旬的普陀山游客寥寥，天阴透光，大雨将下未下的势头。我们一起去拜了观音像。
有旅行团的导游举着小红旗子，一手拿着麦克风滔滔不绝。我拉着文郅，混在人堆里听着。导游一段话讲解完，文郅护着我挤出人群：“刚才他说这里是观世音菩萨教化众生的道场。”
“嗯？”
“我这样的人应该去拜拜。”他牵着我走到巨大的观音金身面前，“咱们一起拜拜，观音管姻缘吗？”
“啊？管的吧。”我磕磕绊绊，“什么叫你这样的人？”
“文化一点的说法叫汲汲于名利，你不觉着吗？佛法讲四大皆空，来，拜拜。”他半开玩笑。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揶揄道：“有道理，有道理。”
他倒是认真地拜了三拜，我学着他的动作也拜了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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