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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不到成王败寇见分晓的时候, 北地的仗就打不完
贺林轩时常语出惊人,三人总有跟不上他思路的时候。
兄弟二人已经习以为常, 沉住性子开始深思他话中深意。
张河就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了,追问道“林轩,你此话何意难道北地这仗有大凶险”
他虽出身军伍世家,但毕竟是哥儿,行兵打仗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但在他心目中, 论打仗没有人是他阿父的对手。
不见北边的蛮人,这些年都被他阿父打老实了吗
大梁内地这些驻军要不是仗着人多势众,北疆军士打起来就和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所以张河对这场战斗的胜负完全不担心,他只忧心阿父要背负的罪责和正在受的苦难。
可贺林轩却说这仗没那么容易打完, 又是什么意思
闻言, 李文斌兄弟干脆也停下毫无头绪的思考,看向贺林轩。
贺林轩起身, 说他先去拿件东西让他们稍安勿躁。
李文斌见他出去了,想起来要给兄嫂倒茶驱寒,也忙跟了上去。
贺林轩取来的是一卷地图除了军方,大梁地图只在皇宫御书房才有保存。
贺林轩手里这卷, 是他自己从各州地方志的小地图里拼凑出来的,画得非常详尽。
虽免不了和实情有一定的出入,但却也是一个难得的参照物。
李文武一见这图,就知道贺林轩这段时间没少琢磨局势,心中定已经有章程,心就先安定了一分。
又拍着张河的手让他先喝口茶冷静一下, 仔细听弟婿说话。
贺林轩把地图在桌子上铺开,另拿出纸笔,递给李文斌。
他道“这段时间北边和南边的消息陆续传来,有些事情我一直摸不着头脑,可是现在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贺林轩此人最擅长抽丝剥茧,骨子里又没有天地君亲师的通病,敢想常人所不敢想。
再则,他通读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
就算从前只在商场里小打小闹,没有成为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阴谋家,可多少也能猜出那些野心家的想法,预测他们的行动。
“咱们从头说起来,这第一件,就是北地的旱灾。”
贺林轩让李文斌在纸上做些记录这是为了张河考虑。以李家兄弟的头脑能很快跟上他的思路,张河就有些吃力了。
“近几年,北地九州,从咱们南面的东海州,到最北面的北漠城,收成都不景气。”
贺林轩边说边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
“尤其是这三年,几乎到了颗粒无收的地步,去年就是灾情最重的一年。
还有南边,几乎每年都有水涝之患,去年也是最严重的时候。堤坝都垮了,淹没了十数村庄。
听王山信上说,到现在,重建的堤坝都没开始动工。
但是,物极必反。
从今年就能看出来,天象已经在好转,想来不会比去年的年景更糟糕了。
正所谓天灾,百姓颠沛流离,人心浮动。
天时,地利,人和。
这三点几乎都凑足了,正是起兵的好时机。
所以,他们会在这一两年内动手,我一点都不意外。”
李文斌边写下第一点,边点头,李文武夫夫也是一脸赞同。
贺林轩接着说“第二件,就是奇石示警。”
“虽然警示
语中有指明昏君当道,天地不容的意思,生出不少议论。但有皇帝和陈党一力压着,这件事起不了大风浪。所以这块石头最大的用处,在于抛砖引玉。”
李文武颔首道“那石头上的字,应落在君不孝这三个字,要引出的是先皇遗诏可是,又一直没听说关于遗诏的风声,这却是为何”
“我们没听说,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
贺林轩说“本来我也想不明白,可是现在北地起兵,我就想通了。这就要从第三件事,北齐北燕两州州牧去南陵告御状说起了。”
那两位州牧在朝廷哭诉了一番自己无能,治理不了百姓,请求辞官。
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新闻。
而他们转头就被下大狱,罪名是他们监管不力,致使赈灾银粮失踪。
谁都知道这是朝廷自欺欺人,可贪污的罪名要是查下去,牵扯的人不知道要有多少,陈氏党羽必定伤经动骨。
所以,当然没人出面主持公道。
把罪名扣在两位州牧身上,虽然无耻了点,但确实是最直接的平息事态的办法。
贺林轩分析道“按道理来说,他们被打入天牢之后,肯定立刻就会被定罪问斩,把这顶栽赃的帽子扣实了。好给百姓,给天下一个交代。”
“但皇帝没有这么做。”
“现如今消息早已传回北燕和北齐。
尤其是北齐,州牧府都被砸了。那笔灾银是否经了州牧的手,百姓最清楚。
所以这个理由站不住脚,糊弄不住局面。
两州百姓也因此在秋末时起了好几次动乱,到了十一月天冷到刺骨,才总算消停。
可就算到了这个地步,那两位大人还好好地关在天牢里,没有被斩首示众
你们想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张河不明所以,下意识地看向李文武。
李文武还在考虑,李文斌却提笔在纸上写了第四件事冬日兴兵。
想了想,他道“林轩,你是指,北地这时候起兵,和那两位大人有关系他们用什么东西和皇帝,或者说,和陈党换了自己的命”
贺林轩展颜一笑,伸手捏了捏李文斌的鼻子,夸他“我夫郎果然聪慧过人难怪我最近茅塞顿开,也越来越聪明了。”
李文斌拍开他的手,低声道“说正事,认真点。”
贺林轩一时忘形,看了眼满脸无奈的李文武和张河,忙咳了一声说回正题。
“毕竟都是大梁皇室子弟,一笔写不出两个梁字。纵然皇帝荒诞糊涂,到底占着大义名分,所以要造反我是说要起兵南下,就不能是他们先动手。必须是皇帝先下手,他们再反击,这才能站得住脚。”
“那么,怎样才能让皇帝先对北方动手呢”
贺林轩看向他们,李文武犹如醍醐灌顶,终于想通了。
他抢过阿弟手上的白纸,指着上头道“天降奇石,州牧下狱未死,冬日兴兵。果真有一条线索,能将这三件事串联在一起”
他在纸上写下四个字先帝遗诏。
“这块石头,不管它是什么来历,上面说皇帝不孝,皇帝肯定寝食难安,必定会让人去寻找遗诏。而这两位大人上京告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此行凶多吉少。可他们还是去了,可见手上拿着保命的东西”
李文武越说思绪越明朗,拿着笔的手都在颤抖,墨汁弄了满纸都是,却浑然不觉。
“或许,从头到尾,状告百姓或是状告整个贪渎盘剥的官场,都只是一个幌子。
他们的作用,只是把遗诏对,是了
他们肯定是把遗诏在北地,在张家将士手中的消息透露给皇帝了
甚至,他们可能还会说,北地将士已经拥护了新主。这个人就是本该死去多年的、遗诏上属意的二皇子殿下
那皇帝怎么可能不动手狗急跳墙的分明是他啊”
李文武激动莫名,丢开毛笔抓住贺林轩问道“林轩,我说的对不对”
贺林轩点头,把茶杯递给他,说“阿兄,你别激动。”
“阿嫂,你也别慌。就算事情真的像我们猜测的那样,北地也已经给予反击,可见事情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张家叔父兄长的安危,暂时不必担心。”
“哦,我没慌。我就是,就是被吓住了。”
张河后知后觉地缓过劲来,拍拍胸脯说“难怪我阿父总说动手的赢不过动嘴的。你们不是,我是说定下这个计谋的人,也太厉害了吧”
李文斌听得忍俊不禁,又道“这么看来,这两位州牧不管真正的目的何在,是否会有后手,他们肯定是那边的人。只是,林轩,这些说起来只是北地为什么在此时起兵的原因,你又为何说这仗打不完呢”
闻言,喝茶平复心绪的李文武赶忙放下茶碗,看向贺林轩。
贺林轩道“我原本不肯定,可阿兄既然说咱们东肃州已经派兵支援,我便猜出一二了。”
“何谚是哪方的人,你们没有忘记吧
以大梁的军政体制,文臣高于武将,一州军配有一虎符,一分为三。
一个在皇帝手中,能够直接号令驻兵。一个在将士手里,另一个在州牧手里,这两块合起来,才能动用兵力。
也就是说,何谚不点头,这兵就派不出去。
你们再想想,北齐、北燕的州牧都是他们的人。要拿捏住那两州的将士,会比笼络文臣更难吗”
“林轩,你的意思莫非是,北地几州的兵力其实都已经在我阿父他们的掌握之中那还打什么仗直接开城门把人请进来不就是了”
张河还是有些迷糊,但李文斌兄弟已经有些眉目了。
李文斌呐呐道“如此说来,奇石是假的,告御状是假的,打仗也是假的那北边在打仗的人,也当不是真的。他们,莫非已经”
他求证地看向贺林轩,贺林轩点头道“故布迷阵,声东击西。”
他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我想,或许用不了多久,皇帝还抱着美人喝着酒,听着北边苦苦支撑的战报时,百万雄兵,已经撞开南陵城门了。”
贺林轩的手指从北疆一路而下,势如破竹般,点在了京城的位置。
他微微一笑。
南陵城,看来不出几日,就要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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