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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明月不知君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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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阮宁是骑马赶回来的。

    萧铮之大军过境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异常。这种异常来自于她莫名的心慌,慌到她夜不能眠的地步,一开始她以为是萧越前线吃了败仗,王师败退,可前线并没有传来败仗消息,形势还是一片大好。

    直到有人报雍州有王师大军过境,一路向南压进,足足有几万人马。

    如今两军正交战的紧要关头,哪里能抽出几万人向南而行

    她稍微一思索,不由得大惊,不好!怕是有人去京城逼宫!

    来不及安顿诸事,谢阮宁匆匆南下,一路不停,心想快点,再快点。

    那少年即使登不上帝位,也不该被逼死。

    他那样年轻。

    萧越如今怎么样她不知道,不敢想,可最可怕的后果她已经想到。

    想到这个名字,她几乎要撕心裂肺了。

    那曾是她年少最仰慕的人啊。

    他现在怎么样这个问题她不敢想,可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掉下来。

    他们为何总是错过她爱慕他的时候,他并不曾多看她一眼。

    他喜欢上她的时候,年少的爱慕已成投其所好的逢迎。

    黄昏时分踏入江陵,谢阮宁不及下马,一路飞奔谢府。

    她曾经痛恨过这个家,只当她是一枚棋子,可她斩不断和谢家的羁绊,这种羁绊一出生就烙印在她身上。

    谢家曾将她送进深宫里,又将她从一个帝王身边送到另一个帝王身边。

    她就像牵丝木偶,既痛恨自己又痛恨谢家。

    她曾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可在权力的漩涡夹缝里,总是身不由己,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谢陵见到风尘仆仆的二妹,吃惊之余,他立刻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静等她开口。

    谢阮宁沉默又坚定的看着谢陵,看着她的二哥。

    他们是兄妹,可他们疏远已久。

    谢陵看着她,心里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怅然的叹息。幼年时候这个妹妹是很讨人喜欢的,长大后他刻意远离她,刻意不去疼爱她。

    因为他知道他要做对不起她的事,他要代表谢家将她一生都斩断。

    他只怕越疼爱她,便越觉得愧疚。

    他注定要站在高位上,绝不需要愧疚这种情绪。

    二妹啊,她本该嫁一位门当户对的良人,可他主动提出将她送进宫固宠,他知道她多喜欢萧越。

    他也知道她不会拒绝继续留在深宫。

    他拿捏她,她也知道他在拿捏她。

    算来谢家欠她太多,可作为谢家子女,不也是应该的吗百年大族,太多人为了这荣耀牺牲自己。

    两人默默对视,这种无声的对峙,让空气沉默的可怕。

    谢陵能耗下去,谢阮宁却耗不下去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乔苏危险。

    终于,谢阮宁沙哑着喉咙开口,“二哥,太子需要谢家。”

    这句话终于从她口中说出来,谢陵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是以什么身份求他先帝的秘密情人,还是谢家血脉

    他反复思考这个问题,不停的喝茶,谢阮宁上前两步按住他又要倒茶的手,声音终于颤抖焦急起来,“二哥!”

    这声二哥几乎是哽咽着了。

    她连日赶路,水都不及喝,喉咙早干哑不堪。

    她辛苦争取的时间,不是看她二哥在这喝茶的。

    谢陵身子震了下,因为这一声久违的二哥,他脸色有些动容。

    顿了顿,谢陵道,“二妹一路赶回来,定十分劳累,客房已备好,赶紧休息罢。”

    这话听着熨帖,可回神想想,谢阮宁只觉得痛心。

    什么时候她成这个家的客了

    她自出生就在这庭院长大,那廊下她逗过鸟雀,花园里捉过蛐蛐,庭院里堆过雪人,她在这里一年又一年长大。

    那是她的家啊。

    谢陵这话无疑是告诉她,你只是个外人。

    一个外人,又有什么权利要求谢家呢

    她拉住他胳膊,终于哭出来,“二哥,二哥!救救他!”

    谢陵一把拂开她的手,起身怒道,“救怎么救三世子已经冲进了宫里!有靳伯南,此刻怕是宫门都打开了!”

    “他是太子,连叛乱都平不了,又怎么有能力执掌江山”

    这话说的无情又尖锐,谢陵向来是温和而圆滑的,这一刻他不想再绕弯子,不想再惺惺作态。

    听了这话,谢阮宁愣了下,不由冷笑,“是了,你要投靠新君,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谢陵知道她在讽刺什么,不由得有些恼怒,正要发作,下人匆匆报,听罢耳报,谢陵五味陈杂。

    江山要变天了。

    看了谢阮宁一眼,他挥挥手让报信人下去。

    “太子,暴毙了。”

    谢阮宁大骇,半天竟反应不过来。

    太子,薨了

    那少年,终究还是被拖入权力的泥沼。

    她失魂落魄的转身,脚步虚浮无力的出门,反反复复在院子里转圈好久。

    这家里每一条路每一根柱子都是她熟悉的,可这一刻她有些迷惑,找了好久才找到出府的路。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家这样大。

    赶了上百里路,在谢府待了不足一个时辰。

    回头看了一眼,那沉重的谢府二字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这个家,再不是家了。

    策马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她没有遮挡幂篱,也没有蒙上面纱。

    一个绝色女子这样走在路上,毫不惊奇的引起了路人注目,她却恍若未觉。

    等回过神来举目四望,已经是在南清山山脚下。

    谢阮宁觉得很累。

    这种累来自四面八方。

    这种累让她十分饥饿。

    山脚下不知何时开了一家茶馆,她将马系在拴马桩上,坐在店中黝黑的条椅子上。

    老板是位三十多岁的热情妇人,殷勤前来问茶。

    “有酒吗”她问。

    老板娘笑,“有,有,姑娘要几角”

    谢阮宁想了想,“先打二角。”

    将粗瓷茶碗用水冲了冲,这才倒了杯润早已干的疼痛的嗓子。

    店中无人,她眼泪掉下来,这才开始肆无忌惮的哭泣。

    反正无人认识她,就让她放纵一次好了。

    老板娘端了茶酒过来,不知道这姑娘有什么伤心事,可见她哭的那样伤心,也忍不住悲悯起来。

    捧了一碗热粥放这姑娘面前,她轻声道,“姑娘,喝碗粥暖暖。”

    说完自己眼泪也掉下来,坐在一边抹眼泪。

    谢阮宁啜泣道,“我伤心无家可归,姐姐又伤心什么”

    那老板娘道,“我伤心夫君随王师北伐,至今未归。”

    战争从八月份到到了十一月,眼下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谢阮宁道,“战争就要结束了,你家夫君定能平安归来。”

    老板娘抹了抹眼泪,惊喜道,“战争要结束了小娘子如何知道啊,太好了!”

    三世子萧铮之篡夺帝位,二世子萧钊之绝不会忍气吞声,北朝也不会放过坐山观虎的机会。

    战争就要结束了。

    沉醉一场,万事皆空。

    谢阮宁醒来的时候,一轮明月正高悬天边。

    她又倚着红豆树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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