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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90.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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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悦莫名有些呼吸急促,被谢景抱着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莫名其妙地就涨红了脸。

    “有哪里不舒服吗?”谢景抬手轻轻摸着王悦的头发。

    王悦望着他, 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有点疼。”王悦说这句话,是摸着良心的, 双腿好像没知觉了,那疼痛感让他心情复杂。他看向谢景, “你也第一次?”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失笑,手上一点点用力地将人抱紧了, “再睡会儿, 我去给你买点药。”

    王悦忽然就觉得很难得, 他还真以为谢家大少爷什么都会, 他看着谢景起身穿了衣服往外走,一直看到谢景走到了门口处,忽然瞧见了谢景回头看了他一眼。王悦愣了下, 没想到谢景会回头,连眼神都来不及闪避,直直地就看入了谢景的眼。

    谢景的手轻轻放在门上, 忽然就低头轻轻笑了下, “我很快就回来。”

    王悦不知道怎么回, 半天才憋出个字, “嗯。”听着非常之敷衍, 谢景走后,他有些想咬舌头。

    在南京老巷兜兜转转地待了几天,雨下得有些大,王悦也没去太多地方,在乌衣巷和秦淮河附近走了走,买了个陶埙,也不管谢景是不是听得懂,坐在秦淮河水岸边对着他吹了一晚上的魏晋古曲,从悠扬婉转一直吹到热血衷肠,他自己吹得浑身发抖,最后还是谢景撑着把伞拉着他的手回了酒店。

    谢景问他什么,他就说想起些以前的事儿,谢景倒也没追问。

    王悦记起这个身体的正主也有个不怎么如意的过去,知道谢景可能想岔了,但是谢景没提,他也忍住了没问。魂穿这事儿放在古今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本来就心虚,更是一个字都不会和谢景提,他也不觉得谢景会想到这方面。但他还是发现,谢景最近常翻魏晋的书,南京放在过去是建康,街头巷尾时常有书店,里头多的是魏晋的书,他时常发现谢景陪着他逛街,走着走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就多了一两本书。

    谢家少爷是个很聪明的人。

    王悦瞧着坐在对面喝着粥的谢景,忽然伸手给他夹了个小笼包子。

    谢景抬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他夹起包子慢慢地吃了起来,吃得样子温温吞吞,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王悦盯着他看了会儿,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正失神,忽然感觉到放在桌子上的手被人轻轻握住了。他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去,谢景神色如常,修长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

    王悦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餐馆中人来人往,他盯着谢景,示意他知廉耻。

    谢景脸上表情丝毫未变,“我们明天回去吧,你觉得怎么样?”

    王悦微微一愣,“怎么这么快?”

    谢景望着他,“不想回去?”

    “你之前不是说……”王悦顿了下,“来的时候不是说还有几天?”

    谢景看着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倒是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先回去休息几天,你要是以后还想过来,我找时间订票。”

    王悦看着他,没说话,他总觉得谢景这样子有些反常,可表面上又瞧不出什么。

    谢景倒的确是骗王悦的,他握着王悦的手淡淡地想,这南京城,今后怕是再不会有机会踏入一步了。有些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就跟他今天早上扔了的那些魏晋书籍一样,就让它这么过去。而该留得还是得留。

    ……王悦离开南京的时候,南京的雨还没停,他隔着人海望着这座种满梧桐的老城,谢景撑伞跟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

    王悦衣服没穿整齐,衬衫领口掖了进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懒散,谢景伸手替他把领口仔细翻出来了,“走吧。”

    “谢景,你说了人死了之后,会看见什么?”王悦缓缓回头看向谢景。

    谢景闻声顿了很久,他撑着伞,看着那个皱着眉满眼疑惑的少年,终于,他淡淡说道:“人死了,就是结束了,看不见什么东西,等到没人记得了,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王悦沉默了。

    谢景看他呆得厉害,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发,低声缓缓道:“想什么呢?”

    “谢景,我跟你说件奇怪的事。”

    “嗯?”

    “第一次见着你,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王悦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像在哪儿见过。”实在是记不清了,琅玡王氏世子一辈子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他也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谢景站在那儿,望着王悦的视线一下子忽然温柔了起来,他很久都没说话,良久,问道,“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王悦觉得这个词用得太对了,就是一见如故。与君初相识,有如故人归。

    “那不是挺好的。”谢景拉了王悦走,缓缓道:“怎么就成了奇怪的事了?”

    “这事不奇怪吗?”王悦有些错愕道。

    “世上离奇的事多了去了。”谢景望了眼王悦,淡淡道:“别多想了,再慢要误机了。”

    王悦不明所以地被谢景拽着往前走,他被谢景扯得脚下走两步一踉跄,他莫名其妙地看谢景的侧脸,看着看着竟是觉得忽然有些想笑。他也不知道想笑些什么。

    “谢景?”

    谢景这次没搭理他,牵着他的手径自往前走。

    王悦开口认真道:“我要是在哪儿见过你,我肯定记得。所以我才奇怪来着。”见谢景不开口,他接着道:“你这样的人,见过了就很难忘记,我要是见过你,我就肯定记住了。”王悦忍不住念叨,想让谢景体会我这种很神奇微妙的心境,念了大半天,还在碎碎念着,忽然听见谢景开口了。

    “嗯。”

    谢景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微微低着头,眼中似乎有笑意一闪而过。他慢慢握紧了牵着王悦的手。

    ……

    回到家的王悦慢慢沿着楼梯往上走,走到一半,他忽然回头看了眼,谢景还站在那儿,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谢景忽然轻轻笑了下。

    破败萧索的街道,昏昏沉沉的灯光,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颓气都烟消云散,天地间只剩下这么一个对着自己轻笑着的人,谢景站在那儿,静静注视着自己,像是已经站了数不清的多少年。

    王悦鬼使神差地攥紧了扶手,脱口喊了他一声,“谢景。”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上去吧。”

    王悦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还是点了下头,回身往楼上走,拿出钥匙推开门走了进去。他心里悄悄的,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忍不住走到窗户边往楼下看,过了一会儿,他才看见谢景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就在王悦看着谢景的背景微微失神的时候,一只手拍在了王悦的肩上。

    “王悦!”

    王悦猛地回头看去,两三天没洗脸没刷牙头发乱如枯草的王乐穿着件吊带背心和短裤衩站在他身后,歪着头,一脸“你上哪儿冒出来的”的疑惑神色打量着自己。

    王悦足足愣了两三秒,啪一下伸手狠狠拉上了窗帘。

    桌子前,王悦看了眼蓬头垢面低头用力吸溜着面条的王悦,又看了眼桌脚边浸泡着餐巾纸的方便面盒,他忍了一会儿,一抬头看见王悦的头发正往面汤里挂,他终于没忍住伸手替她撩了下头发,疑惑地问道:“你多久没吃点干净东西了?我给你留了钱啊,你没看见?”

    “你一说这个,我给你看样东西。”一脚踩上人字拖,王乐滑着就去了角落翻东西,王悦看着王乐的两条大白腿,憋了半天没憋住,“王乐你裤子呢?”

    “找到了!”王乐忽然叫了声,从一本书里掏出一张画纸,噔噔噔就跑回了王悦身边,“我这两天画的,很多年没动笔了,王悦你觉得怎么样?还行吧?”她捏着那画纸凑到了王乐的面前。

    王乐最近迷上了画画。

    王悦接了那画纸,低头看了眼,是张循规蹈矩的水墨画,他却是看得手忽然一抖。他抬头看向凑在他身边王乐,问道:“画的是汉长安?”

    “不知道,美术老师随便给的模板,我哪儿知道画的是什么?”王乐看了眼王悦,忽又笑道:“我画得还行吧?”窝在家中一连画了两天,她连饭都没吃,光底稿她就改了六七遍,虽然比不上那些专业的,但王乐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

    王悦偏头看她,问道:“你亲手画的?”

    “是啊,画得不错吧。”

    王悦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把笔拿过来。”

    王乐刷一下看向王悦,皱眉道:“你干嘛?”

    王悦站在桌子前,思索了一阵子,卷着袖子,在王乐的画上添了寥寥几笔,心里却是失笑,王乐到底是没见过长安,长安是出了名的雍容,怎么会是这副细柳烟云的小家碧玉模样?那可是长安,大汉的百年皇城,一国之都,龙蟠虎踞,连随便下阵雨下场雪都是一副覆灭山河的豪壮。

    胡马,匹夫,刀枪,美人舞剑黄金台,将士百战穿金甲,这才是巍巍大汉的长安,遥对着八百里秦川的大汉长安。王悦啪一声扔了笔,掐了思绪。

    那一声响却是把呆住的王乐给叫回魂了,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王悦的手看,“你……你什么时候学了画的?”好顺的笔法,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矫揉造作,简到了极致,下笔勾一道全是筋骨。

    王悦看了她一眼,挑眉道:“想学?”

    王乐的眼睛刷一下亮了,点点头,又用力点点头,往王悦的身上贴了贴,“哥,你想吃点什么啊,你在外面跑了两天你累不累啊?哎,这手怎么还受伤了啊?瞧给我心疼的。”

    王悦往后避了下,顿了片刻,他开口道:“王乐你先去把衣裳穿上。”他看了眼王乐的平角裤衩,平静道:“还有裤子。”

    王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粉红色短裤,抬头嘴角抽了下,“这就是裤子,短裤。”

    王悦顿了很久:“它可能不配。”

    王乐:“……”王悦你他娘的是从封建社会穿过来的吗?

    客厅里,王悦坐在一旁看着认真洗着笔画画的王乐,时不时握着她的手带两笔,更多的时候则是王乐问一句他应一句。王乐盘腿坐在地板上,难得轻拧着眉弄得挺认真,暖色的灯光勾勒着她的侧脸,乍一眼极为清丽文静。

    王悦看了一会儿,缓缓伸出手,试探性地轻轻摸了下她乱蓬蓬的粉色头发。王乐的笔微微一顿,抿着唇没说话继续画着。王悦的嘴角忽然就轻轻上扬,他轻轻揉着王乐的脑袋,没说话。

    母亲,如你所愿,是个很秀气乖巧的小女儿。

    时间到了十二点,王悦看着画了大半个晚上画的王乐,催促她回房间睡一会儿,明天还要上学。

    王乐难得没跟王悦犟,熬了几天夜,她也是又困又累快不行了,张开手伸了个懒腰,她歪头看了眼收拾笔墨的王悦,“王悦。”她忽然凑近了,“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了,你这两天上哪儿去了?”

    “我同你说过了。”

    “再说一遍呗。”王乐凑近了问道:“你跟你那漂亮的朋友一起去的?”

    王悦捏着画纸的手一顿,转头看向王乐,“你说谢景?”

    “对,就你老跟着的那个长得特好看的。”王乐点头,片刻后忍不住又咂舌道:“我去,那人长得是真他娘好看,啧,那脸简直了,王悦你真跟他一起去的?”

    “嗯。”王悦的神色忽然就有几分异样。

    “他为什么要陪你去啊?你跟他关系都这么好了?我还问过你,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哎,他为什么和你关系这么好啊?”王乐越问越觉得惊奇。

    王乐问个不停,王悦连插句嘴的空档都没有,等王乐终于消停下来,王悦才慢慢皱着眉回了一句,“时间不早了,洗洗睡吧。”

    “那人长得就跟言情男主角似的,说真的这种人设,我头一回瞧见活的,很早我就想和你说了,这人绝了。”王乐琢磨了半天,“你肯定有他电话号码,要不王悦你给我一个呗,你和他不就是聊熟开始的吗?我没事儿我也去和常去聊聊天套套近乎,他说不准就看上我了,这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日久生情也难说。”王乐拽着王悦,想了半天,一撸袖子一拍大腿,“这事儿我看行,他家估计还很有钱,他朋友肯定也都很有钱,我去勾引一下,这事儿万一成了我操这就绝了啊!一步直接脱贫致富啊!”王乐说着忽然跳起来拍了下王悦的背。

    王悦被她这一巴掌拍得猛地咳嗽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激动的王乐,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乐自嗨了半天,一回头看傻眼的王悦,问道:“王悦你怎么了?”

    “早点睡。”王悦愣了半天开口了这么一句,抬手轻轻拍了下王乐的肩,他点了下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嗯,别想太多。”

    “你这人真没意思。”王乐撇撇嘴。

    王悦看了她一会儿,“你主要觉得他哪里好?长相?气质?还是什么?”

    王乐不假思索:“有钱。”

    王悦:“……”

    司马绍看王悦就跟看傻子一样。

    王悦问道:“世子殿下,你这样活法,挺累的吧?”

    司马绍冷淡地瞥了眼王悦,“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

    王悦一开始觉得司马绍又在拐着弯骂他,琢磨了一下感觉不对头,好像是在夸他。

    司马绍没理会略有纠结的王悦,开口道:“我想了一路,还是觉得你刚说的不大对,谢陈郡在太学院里头出了名温和儒雅,你说他对你凶?这话我是不信的。”

    王悦冷不丁听司马绍提“谢陈郡”三个字,一下没反应过来,那人原来叫谢陈郡啊,名字听着倒挺好听的,他对着司马绍道:“信不信随你便,我反正是觉得他凶,我闲得慌去污他清白啊?”

    “谢夫子是陈郡谢家的大公子,十七岁便入了太学,是当年建康太学中最年轻的夫子。”司马绍怀疑地看了眼很容易就闲得慌的王悦,“他人挺好的。”

    王悦无话可说,果然这年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霸道,哪哪都好,而像他这种纨绔子,便只会让人觉得哪哪都丧尽天良,他赶着去打人,懒得与司马绍争辩,随口道:“行行行,他谦谦君子哪哪都好,我不该污他清白,行了吧?世子殿下,不说他了成吗?”他转着玉佩摇了下头,抓过司马绍大步朝着江上的画舫走去。

    湖心的画舫上果然有个赌得双眼发红的青年,瞧着也不过才二十的模样,比王悦想象的要年轻不少,身上倒是没穿官服,穿了件青色的长衫,王悦拧着眉看着那青年像是疯魔了一样用力地甩着头发摇着赌盅,怀疑这人脖子会不会突然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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