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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宇拎着书包走到校门口，司机老孟就在路边的车前面等着。老孟是退休的军人，身手不错，平时沉默寡言，存在感极低却十分安全可靠。明宇拉开车门把书包塞进去，坐在后座问：“孟叔，我爸在家吗？”
老孟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答道：“老爷今天一天都没出去。”
明宇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中考之后，明渊成把明宇送进一中，温茹是不大高兴的。原因无他，一中和明宅隔的是跨整个b市的距离，往返一趟即使不堵车也要4，5个小时。温茹一想到要和自己的宝贝儿子离这么远眼泪就一颗一颗地滑下来，一整天愁眉苦脸。
明渊成少年15岁就孤身一人来到b市打拼，赶上了b市改革的脚后跟，看准时机入手了八十年代遗留下来的烂尾楼底下的地皮。那地皮原是政府规划的重要部分，然而被他截了胡，但明渊成没有趁机索要高价而是以平价转给了政府，他深知人脉关系的重要性，这样明渊成顺利地搭上了改革的顺风车，从房地产做起，发展餐饮，日用品，娱乐，影视等等，最终形成今天庞大的明氏集团。
要说这明渊成除了脑子灵活，做事雷厉风行，长得也十分俊朗，通身一股正直气质，在他20多岁时事业蒸蒸日上，数不清的女孩儿对他芳心暗许，平日里应酬也多在酒色之地，他愣是守住了自己最初身为农村小子的那一点憨头憨脑的美好幻想，撑到30岁还是个处男之身。
后来，31岁的明渊成遇见了20岁的温茹。温茹是副市长的小女儿，放假从英国回来，恰巧碰上了来家里的明渊成。
一眼定终生。
温副市长当然不可能同意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女儿在还没毕业时就嫁给大她十多岁的毫无背景的明渊成，奈何两人先斩后奏，生米硬是煮成了熟饭，最后温市长无奈，大手一挥让自家姑娘出了嫁。
从明渊成早年的“坚贞”和在那个年代两人的大胆举动可以看出，他是十分疼爱自己这位年轻妻子的，就连儿子也是不及的。温茹小时候父母疼，结婚后丈夫爱，还有个孝顺又长得极好的儿子，整日就像个公主似的，活在童话里。
所以，温茹一不高兴，整个明家从明渊成开始烦恼，全都笼罩在愁云里。
明渊成揽着温茹温声说：“小宇又不是不回来了，每个星期都会回家，平时你想他还能去学校看他。得，不哭了，妆都花了。”
温茹把他的手拨下去背对他：“那人家圣方联合高中离家又近，环境又好，虽然学费高一些，但咱们家又不差这一点，你非要让小宇去什么一中，重点不重点有什么重要的，小宇开心就好。”
明渊成温柔地握住她的肩把她楼在怀里，正色道：“那圣方说白了就是公子哥儿们的聚集地，明宇到那里怎么能学好。明氏集团这么大说到底是我一手造的，明宇要是不正经干，明氏岂不是要败在他手里，况且我明渊成的儿子怎么能是泛泛之辈。”
温茹捶他：“你就是为了满足自我引领的欲望，专职霸道！就知道欺负我儿子。”
明渊成只笑：“当然不是，你看老祁家的儿子，人自己考到一中。咱明宇要是像祁棠一样成熟，我就省心了。”
温茹翻他一个白眼：“谁都比不上我儿子。”
在这件事上明渊成少有的坚定，不论温茹怎么跟他理论纠缠，他只哄却不松口，最终还是由明宇拍板定案，温茹虽然不舍也只能同意。
……
西郡是一片开发成别墅区的山，明宅坐落在半山腰。树木葱茏遮天蔽日，寂静幽深。车子缓缓地行驶在略蜿蜒的路上，日头西斜，暖金色的余晖透过错落的枝叶撒在路上，然后被一点一点卷进车轮里。
温茹知道明宇周五回家，下午早早地就和家里的厨娘开始准备晚饭，等明宇进门的时候，恰好最后一个菜摆上了桌。温茹迎上去：“小宇回来啦。”
明宇轻轻抱了抱她嗯了一声。温茹拨了两下儿子松软的刘海：“去洗手吧，今天做了很多你爱吃的，多吃点。”
明宇点点头，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明渊成喊了声爸。明渊成头也没抬，矜持地说：“回来了。”
温茹瞪他一眼：“明渊成你给我正常点，儿子回来一次你要是给我吓跑了我就不理你了。”
明渊成立马放下报纸向温茹承认错误。
三个人对着一桌子菜，温茹忙着给爷俩儿夹菜，时不时问问明宇在学校的情况。
“一中怎么样？宿舍和餐厅好不好？”温茹剥了一只虾沾上醋汁放进明宇碟子里。她被明渊成保护得很好，衣食无忧久了容易理想化或者说没那么在乎竞争努力之类的，只关心明宇在学校里过得开不开心，舒不舒服。
明宇把虾放进嘴里含糊着说：“还好。”
明渊成看了他两眼，咳嗽一声说：“不要总想着玩，你这么大了，该收心好好学习了。”
明宇撇撇嘴没说话。明渊成一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筷子“啪”一声拍到桌子上，他刚要教育明宇，又有一双筷子更响得拍到了桌子上。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朝温茹看去。温茹皱眉看着明渊成，眼里带着委屈：“明渊成你要干什么？说好儿子回来好好说话的，你这是什么态度？一中也去了，宿舍也住了，你还想怎么样……”明渊成完全拿自家内人的委屈没办法，连忙搂住温茹投降：“是我不对，不说了不说了。”
虽说母亲是为了自己，明宇还是感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他眼不见心不烦把头一埋专心吃饭。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两人才私语完，温茹转过来又问：“学校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吗？回头让老孟给你送过去。”
明宇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便说：“没什么需要的”，他转念一想，瞥了明渊成一眼接着说：“大概……想从学校出来住。”
温茹：“怎么了？和舍友相处得不好吗？”
没等明宇回答，明渊成忍不住说：“过集体生活也是锻炼，如果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出来住了。”
温茹轻拍了他一下，对明宇说：“这事儿妈妈帮你。”
明渊成无奈，只说：“你呀。对了明宇，那个季微是不是在你们班？”
明宇顿了顿，他的脑子里浮现季微苍白的脸，答道：“嗯，您怎么知道？”
明渊成把剥好的一小堆儿虾拨到温茹碟子里：“你们校长说你们班有个全市第一叫季微。你可以跟人家学习学习。”
明宇突然想起季微给他贴创可贴时的专注模样，不知怎么耳根有点儿热，他笑了笑：“我会的。”
……
季微坐在公交车站牌旁边的长椅上，抬手看了一下表：八点四十七。他盯着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发呆，瘦削的背挺得笔直。
b市进入秋天以后，天气渐渐转凉。晚上的温度和中午可以差将近十度。季微从学校回家前神思有些恍惚，没带外套直接穿着短袖就出门了。这会儿不时有凉风透过季微薄薄的衣衫，冷冷清清，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过了十几分钟，公交车从远处慢慢驶来。季微上车将准备好的纸币投进去，径直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时候，车上几乎没有人。
坐了一会，季微心里憋闷得难受，几乎有些想吐。他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细缝，头倚在窗玻璃上，向前行驶的车吹进了凉风扑在季微脸上让他好受了些。季微面无表情地透过玻璃望见昏黄的路上成对或成家的行人，不自觉地搂紧了自己。
他忽然感觉到了孤独。季微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季雅希和薛明安将季微送出门。季微没看盯着自己的薛明安，对季雅希说：“妈妈，你送我下去吧。”
薛明安没说什么，只是略带深意地看了季微一眼。
季雅希不舍得自己儿子，此刻正心情忧郁无暇顾及另外两人的动静，她点点头挽着季微的胳膊往电梯里走。
薛明安朝季微挥了一下手：“路上注意安全”便回去了。
季雅希叹了一口气，苦恼地说：“你怎么不让你薛叔叔送你呀？这么晚了，路上多不安全。”
季微顿了顿说：“太麻烦了。”
季雅希知道劝不动自己的儿子，也没再说什么，两人静静地等电梯下到一楼。
出了电梯，两个人一起开口，谁也没有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季雅希让季微先说。季微抿了抿嘴，看着季雅希的眼睛认真地问季雅希：“你和薛明安在一起幸福吗？”
季雅希沉默了一会儿，张了张嘴最终说：“幸福的。”
季微似乎没有听见，又问：“难道一名女性不能独立生活下去吗？何况你还有我，而且薛明安对你并不好，一喝酒就会打你。”
季雅希微弱地反驳：“他……没有。”
季微皱眉，一下子抓住季雅希的手卷起她的袖子忍不住低吼：“那这是什么！”
季雅希来不及反应，任由那青青紫紫地痕迹暴露在面前。她有些难堪，抽回自己的手放下袖子：“微微你还小，你不懂的。你薛叔叔他不是故意的，而且他说会改的。”
季微低声问：“你爱他吗？”
季雅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将季微送到公寓楼防盗门外，摸了摸季微的头发：“微微，妈妈怀孕了。”
季微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什么？”
季雅希又重复一遍：“妈妈怀孕了。”
季微这下听明白了，他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淡淡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季雅希也没奢望季微会有什么样惊喜地反应，她通知到了就好。
最后季雅希问：“生活费还够吗？”
季微回答：“够的。”
……
季微到了宿舍门口，掏出钥匙开门。方维和祁棠都是本地人，一放学就回家了。
回到无人的宿舍关上门，季微靠在门上一下子卸下了力气。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书桌坐下。
季微打开台灯，灯光在黑暗的宿舍里很刺眼，他又将灯关上了。
在黑暗里静坐了很久，季微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胳膊里，身体微微颤抖。但他没有哭，眼睛干涩得厉害。
原来怀孕了啊……
月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洒下一地银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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